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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放眼望去,共俘获戎人七万余。
    青年将军抬起头, 插着血红长缨的兜鍪下是一张坚毅俊朗的脸庞, 他面无表情的看着最后的血阳被山头吞没, 待到天色渐黑,淡淡说了句,“埋了吧。”
    梁军兴奋的振臂高呼和七万余戎人俘虏的哀鸿交杂在一起,一铲一铲暗红的土壤飞入深坑里, 里头的人疯狂的往外爬,凄厉的尖叫声刺破耳膜,他们哭泣哀求, 说着蹩脚的中原话, 他们磕破了头, 七万余条人命,全部掩埋在边关的土地上。
    这是封洛重新披巾挂帅返回边关之后,扭转两军攻防的转折点,百万将士以沧州为界长达三个月的攻防之战,梁军死伤共计三十八万,斩杀戎军四十一万,俘虏戎军七万六千八百五十四人,全数活埋。
    然后,冯子健领兵追击溃逃戎军大部队,没攻破一个戎军驻守的城镇,便叫人屠杀城中壮年,余下的老弱妇孺赤脚在大军前面当靶子驱赶,进,则死于戎军乱箭之中,退,则死于梁军刀下,以此毒计不仅收复被戎军侵占的十三城失地,亦将戎军数十城收入囊中。
    如此三四年,双方血仇永结,戎人溃败退回草原,梁军猛攻直达戎都城。
    世人皆道,梁将封洛心狠手辣,纵为大将,却不堪为人,如蛮狄一般无二。
    这些话传至冯子健耳中,他总是面无表情浑然不在意的样子,有时候在深夜的时候,他看着天上的繁星,痛饮烈酒,忍不住也会想:为什么呢?到底为什么要拼了命的保护这个害他家破人亡,无处可归的皇朝呢?
    多么浴血沙场,迎来送往多少将士,记忆里都是染血的疆场,早已记不起父母亲族的模样。
    他只记得父亲为人板正,不喜他跳脱的性格;母亲大抵是温柔的,酷爱冬日烹雪煮茶;母亲身体不好,生他时落下病根,子嗣单薄,主动给父亲纳了几个姬妾,宠爱不多,但府邸也是有几个庶出弟妹的;后来母亲意外孕育生了一个妹妹,他那时已离家多年,并未见过,只听说长得很像母亲。
    他十多岁同父亲争吵离家,放弃科考走向习武之徒,游历过多少山水,在渤海待了许多年,认识了几个挚友,差点被招为驸马,只是当时渤海王突然病逝,渤海形势并不好,他上了战场,婚期一推再推,等到一切算是稳定之后,却得知她代替姐姐要去大梁和亲了。
    她嫁给了大梁当时的太子,冯子健给她寄过几封信,皆石沉大海。
    冯子健守在渤海,希望他的姑娘换来的大局,能安稳康泰。
    然后冯家出事了。冯子健赶回江南的时候,冯家已经被抄了,十几个至亲族人压在刑场,他站在人群里,一颗颗人头滚落地上,尸体都没人收殓,父亲和母亲溃散的视线瞪着他,似乎在责问他:你怎么才回来?
    冯子健站了很久,直到人群散去,他手脚冰冷一动不动,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潜入空无一人的冯家,然后碰上了拄着拐杖身体不好的外祖母。
    外祖母带他从后门离开,回了洛家,将四岁的妹妹抱给他,“健儿,带着妹妹离开这里,洛家,洛家保不住了,全保不住了……”
    官兵如贯闯入洛府,当场诛杀反抗较凶试图逃跑的,冯子健抱着妹妹在夜晚江南的巷道里穿梭,他不知道要去哪,只知道逃,他不停的跑,不停的逃,那些凄厉的哀嚎却好像依旧在耳边挥之不去,连眼前都被血雾编织成了一张细密的大网。
    冯子健不敢带着一个孩子乱跑,以一种半欺骗的方式伪装成商客,借住在沈家,沈家老夫人是个好人没见过他,不知他同冯家有关系,见他孤身一人带着孩子,心里慈悲同意了他的借住,他将妹妹托付给她,回了渤海。
    他想找友人帮忙平反救下洛家,却没想到友人得知他是冯家人,骗他喝下药酒,要砍下他的头颅。
    是长公主救了他,帮他伪造了假死,他悄悄回过江南,沈家主母已经发现了妹妹身份有异,心里又慌又急又乱,冯子健求了她好久,老夫人最后心软应下了,将妹妹改名换姓洛婉清,以沈家表小姐的身份将养着。
    冯子健想要为冯家平反,那时他还天真,以为只要坐到够高的位置便拥有的话语权,也改名换姓,成了封洛上了战场,在边关九死一生,挣功名利禄傍身。
    后来,他心爱的女人病逝宫中,以皇后之礼葬入皇陵。冯子健知道的时候,是渤海又一次大乱,长公主派了她贴身的女官送信过来,她告诉他,自己要去大梁给妹妹讨一个公道。
    冯子健喝了很多酒,他不知道自己该信谁。将士们对大梁强烈的归属感感染了他,让他也以为梁帝是个好人,他知人善用不拘于形式,扶植了不少寒士,必定是个仁军,冯子健本来是信了的。
    长公主工于心计,擅长谋略,十句话里即便十句是真也可能是一个陷阱,而且她从来不做无用的事。
    冯子健不知自己应该如何,他仿佛被拉扯成了两半,一半让他忠君爱国,一半叫他报仇雪恨。
    后来,发生了许许多多的事情,因为一场意外,他宠幸了那个女官,那个女官生下了一个孩子,那个孩子他取名叫泰安,国泰民安,他曾将美好的期望放在那个孩子身上,直到他知道女官只是一个被培养出来的细作罢了。
    冯子健被背叛的太多次了,他已经不想听任何解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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