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贵妃瞳孔巨震,指节将薄如蝉翼的团扇戳出了五个洞来。
柳元宣待她冷静几分,又开口道:“贵妃娘娘,老夫方才来时,偶遇吕公公,说是圣上为不日后冬狩之行,骑射练巡,竟不慎坠马,此时正是危及之际,特下诏书传令百官……”
萧贵妃猛地站起,神色似有泰山崩塌,“皇上如何?在宫中怎会坠马?”
“吉凶未卜,还需娘娘振奋起来。”
“我?振奋?为何?”萧贵妃像是没听明白,忽然变了脸色,“你!你是说……麟儿呢!你把麟儿带到哪里去了!”
“娘娘,世道不公,难道你忍心见萧将军抱憾九泉吗?”柳元宣悲戚劝道。
这个消息对于一介女流而言,太难消化了。
萧贵妃脑子一片嗡嗡的响,乱如缠麻,她一边是愤恨玩弄权术害死他父亲的皇上,一边又无法将丈夫和负伤串联给连接起来,她突然将团扇掩住了脸,浑身颤抖的低泣,怎么办,父亲?
透过绢丝面看去,窗外远处似乎有一队巡察的禁卫军,她眼泪骤干,惊恐的发现这些军,不知何时,都变成了左腰别刀的付家军姿势。
她茫然不知所措,忽然想起除夕时,太后同她说的一句话:贵妃嫁入宫,便是天家人。萧将军也不单是你的父,更是你的臣。若能想明这点,方能不受其扰啊……
父亲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萧家军那样兵力,父亲若是不愿,早可起兵谋反,何至于横死悬崖……
萧贵妃冷笑,“我父运筹帷幄,岂会想不明白功高震主之理,他既然不惜生死,也要替大齐肃清乱贼!我身为萧家子女,又岂能给父辈蒙羞!”
“柳尚书,倒是你!”她陡然提声,一手指向柳元宣,“那么多年的诗书,竟没教会你‘忠君爱国’四个字吗!公然率兵入宫,你、你想做什么!”
那一指未曾向文通,却让文通满面羞红,大汗直流。
柳元宣寒声,“敬酒不吃吃罚酒,同你那个榆木的爹一个德行,若他早日返京,老夫又何必在寻姻亲……”
柳元宣皱眉,揪了把黑白相间的胡须,转身离去。
“柳元宣,你休想利用我儿行事!”
“那可由不得你。”
萧贵妃立即从背后追上,却见两个魁梧的将士守在殿门口,无情的合上了门。
吕公公自一旁步出,“大人如何安排?”
“冥顽不灵,就说贵妃担忧圣体,忧思染疾,卧病不起。”
吕公公拱手,又道:“大人答应我之事?”
柳元宣笑道:“媛妹的新陵老夫已修建好了。”
“多谢大人。”吕公公将一卷传位的圣旨取了出来给柳元宣。
文通看着那一抹明黄,晃的脑袋发晕,牙齿也不禁用力咬出了一口血来。
柳元宣竟连吕公公也收买了,媛妹……文通想了想,柳媛……不是太后娘亲,不是张敬云将军的旗帜么?
他越发心惊。
吕公公随口问了句,“大皇子可藏好了?”
柳元宣说:“公公看好紫宸殿便是。”
天色渐晚,紫色的霞光已经渲染了半个天空,冬天的夜色来的太早了。
柳元宣看了一眼文通,文通突然抖了起来,然后扑通跪下。
“臣有辱使命……”
柳元宣却淡淡道:“识时务者为俊杰,你能认清局势,已经难得之士了。”
他抬头望了眼暮色,“待天色全黑,众臣工也该至金銮殿了。文大人,我们也快些吧……”
文通分明狐裘加身,却寒的打颤,他想了下说:“未免夜长梦多,大人何不趁今日众臣皆在,直接坐实了皇储之位。”
柳元宣不语。
文通心思郁结难散,他道:“付尚书一直是以纯臣自居,那账本没有付尚书之名,他怎么会兀的生变,冒这般大险?臣只恐有诈……”
“那自然是老夫加上去了。”柳元宣浑浊的眼珠动了动,“行至今日,早已没有退路了。”
文通额间一跳。
“说来也多得你提醒。”柳元宣叹了口气,“除却账本外,还有一点。付柳两家这般声势,圣上除却蒋图一事外,似乎一直做壁上观……”
柳元宣垂眸,“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酣睡?越是不作为,越是没有转机,老夫粗浅一算,似乎自洛江之行始,圣上便动了杀心了。”
文通咋舌。
他颤声道:“原来大人早已想好了……”
柳元宣却面色渐冷,“走吧,别让大皇子久等了。”
……
沈是面色苍白的进了宫,还没有结束,付家军也有半数未抵京,一半对一半,未必会输,只是两兵交锋,自相残杀,无论输赢,对于大齐而言都是输了……
思及此处,他突然于宫门口吹了声哨声,勒马掉头,往禁军城墙驾马而去。
一白隼于空中盘旋,落在沈是肩上,不知说了什么,又高飞远行。
第146章 衰老
日渐西斜,文通亦步亦趋的跟在柳元宣身后,分明的是寒冬时分,他额间确是一层一层的冒着虚汗。
一阵凉风过,他余光瞟见一眼风吹叶摇,却忽然心虚回头,顿下脚步,如临大敌。
“文大人,怎么了?”背后传来苍老阴寒的一声询问。
文通猛地攥紧双拳,强忍镇静,他不敢露怯,纵然是谋反,他也无路可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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