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查子垂了眸,“阿婆只教过我扎双髻……”
冉娘捏了捏他包子似的小脸,然后伸手爬至他双髻的红绳处,轻轻一抽,满头青黄之发便落了下来,“长大了,便要束发戴冠了,不然等过几日国子监筳讲,先生定要骂你一个衣衫不正了。”
冉娘巧指如飞,教他如何挽发,阿查子聪慧心巧,跟着走了两遭,便也束的似模似样的。
冉娘说最后从自己发上拔了一支玉兰簪,握着阿查子的手别了进他发里,扶着他的小脑袋,让他看着铜镜,“你瞧瞧,一下便是个小君子了呢。”
阿查子看着昏黄镜面上映出来的自己,那一下便脱了稚嫩变得有些像河畔公子哥一样的人,忽然眼睛全红了……
冉娘不解问他,“怎么了?”
只见阿查子忽然转身扑进她怀里,低低的哭了起来,“我……我若…………我若有娘亲……今日也会替我束发吗……”
冉娘鼻子一酸,拍了拍他后背,柔声道:“会的,会梳的比这个还要好看。”
阿查子良久才缓过来,看向冉娘的眼神里不禁带了些依赖,他跪下叩首,“多谢夫人教我束发,此情阿查子必定铭记终身。”
冉娘依旧是温柔的看着他。
心里说道,是我要谢你,谢你圆了我一个遗憾。
“你若真要谢我,帮我一个忙可好?”冉娘说。
阿查子当仁不让,“夫人尽管吩咐。”
冉娘手放到书页上,将那支香取出递给阿查子,“你明日见到大人,替我将此物交给他。”
阿查子应下,却不知这算什么忙,他又稚气的问了句,“夫人可有话交待?”
冉娘想了想,同他低语二三。
……
常尚书摆的流觞曲水宴,那真叫个酒池肉林,他虽师从宋阁老,但为人浮夸爱炫耀,有几分不起眼的小聪明,照说这般浑水摸鱼之辈如何能当上尚书之位?
却是他有两门神技,一是忠君之心,二是能屈能伸。
若有人说没看出来常尚书有多忠君,那你是不知道常家家训——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常尚书家三代忠烈,为国捐躯,偏生到他头上是独子,又是个扶不起来的阿斗,他父亲气的要将他送入宫中做太监,还是被先帝拦了下来,说之遇从小喜爱礼乐,见识广博,不若来礼部试试。
常尚书死里逃生,自是发愤图强,加之他从小喜好玩乐,什么奇珍瑰宝没见过,歪打误撞,竟让他在礼部出尽了风光。
这二呢,便更有意思了,譬如庆功宴上沈是给了他女儿那等羞辱,换作常人早就不共戴天了,到他这反而成了,“哎呀,不知道沈大人和侯爷还有这一段情分,往日多有得罪啊,今夜老夫开宴,沈大人可不许不来!”
他又勾着沈是的肩,嘿嘿笑道:“若是沈大人能把侯爷一同带过来,那老夫定要重谢沈大人!”
这事行的尴尬,但又绝妙,他若避而不谈,让别人更加笑话。但他若是与侯爷沈是都知交上了,反而叫人摸不清,不好多言。
沈是也知他如意算盘,便故意说道:“尚书好意,但侯爷命下官今日必寻一珍宝,实在难以抽身……”
常尚书势在必行,“沈大人尽管说来,天下珍宝,莫有老夫未尝见的。”
“尚书大人肯帮忙,那真是再好不过了。”沈是说,“侯爷说,他要诗仙李太白饮酒的杯子。”
“……这还真的难倒老夫了。”
沈是叹气,“可不是,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大人说,我去哪里寻个能盛琥珀光的玉碗来……”
常尚书却猛拍了下手,“有!有了!”
沈是欣喜,“大人可是见过?”
常尚书显然格外兴奋,他终于寻到能显摆自己藏物的时候了,“沈大人可知,西域有一种酒只能在夜里喝?”
“闻所未闻……”
常尚书摸微仰着头,眯着眼睛,像只骄傲的老孔雀,“这还不是最特别的,最特别的是这酒会发光。”
沈是惊奇。
“老夫不才,却恰好有这么一坛,沈大人今夜赴宴便知晓了。”
沈是为难,“可我仍要寻玉碗……”
常尚书却拍了下他后背,“沈大人怎还不懂?世上哪有什么会发光的酒,自然是会发光的器皿。你今夜带侯爷来,我便让你见识一下什么叫玉碗盛来琥珀光。”
沈是咋舌,“啊……大人说的可是夜光杯?!”
“嘘。”
“这不是前朝便失传了么……”
常尚书意味深长的笑了笑。
沈是拱手,“下官今夜定准时而至。”
……
“侯爷,沈大人求见。”阿良轻叩书房门。
柳长泽抬眼,还没出声,便见沈是蹦了进来。
柳长泽:“……”
越不像话了。
“何事?”柳长泽继续看着手中邸报。
沈是用玉骨扇将他邸报压了下来,一双眼暗藏星光,扑闪扑闪的看着他,鼻翼上又因暑热染了一层细细的汗珠。
柳长泽按耐下伸手替他抹去的汗珠的心,“不说就滚出去。”
沈是蓦然一笑,“侯爷,我寻到酒仙的杯子了。”
柳长泽心中一动,却说,“与我何干。”
沈是却佯装失望的摇头,“那真是可惜了,据说先太傅梦寐以求想看一眼琥珀光呢,几番赴出使异国都求而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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