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通,你吃完,便帮我落个门。”冉娘神色黯淡的拿过案上被换的毒香,“明日殿试,沈兄心思重,我给他送几只安神香定神。”
文通惊愕的站了起来。
但他迟疑了几秒,再想阻拦时,冉娘已经不见了。
他先是去了沈兄的客栈,没发现人,便在城中寻找起来。
待他赶到河边时,看到的便是冉娘和沈兄手拉着手,泪眼凝噎。
那时落日余晖,淡金色的光从河面掠过,落在两位才子佳人的身上,水波粼粼,岁月静好,让人欣羡往之……
文通转头便走,在冉娘的面馆守了很久。
彼时天色未晚,还未到点香时分,文通想不要打扰他二人好了,等冉娘回来再说。
可冉娘回来时,竟不发一言哭了很久。
而后还点起了香坛上,原本该是剧毒的香……
他觉得沈是该死。
害冉娘轻生,死不足惜。
待到翌日殿试,沈兄安然无恙,他便去试探起来,直到沈兄对他说,冉娘要走,还为他换了招牌……
分明是为沈兄换的招牌,何时成了他。
他才真的意识到,沈兄不在了。
这个人是谁呢?
沈是心惊的说:“你可知,他当时在和河边是为了成全你!”
文通突然大笑起来,“大人,你可知封白衣本是不畏生死谏言新政的,如今为何又归顺了侯爷吗?”
“对于我们寒门学子,无论在高的才华,不争就什么都没有……”
“你只见他成全我,可这种成全,不是我争来的吗!”
文通用手掩住了脸,他是将沈兄当过师也当过友的,如今这个局面,亦非他所愿。
“我先他一步表白,逼他知道不可夺人所好,每日每夜拉着他饮酒耍疯,逼他愧疚入心,不敢见冉娘,大人,我不争,我不争便什么也没有了……”
外面似乎传来了猫过林叶的声音。
但屋中两人都难以分神去关注了。
“君子之道,竟成了你手中利刃!”沈是难以置信。
“君子,谁不想光鲜亮丽的做个君子,封白衣没试过吗?他少年成名,连升三级入礼部,一时风光无两,所以胆敢只身对抗权贵,而如今呢?”
“洛江八年,足够将一个天纵奇才,熬成一瘫腐朽烂泥。大人,没有人十年寒窗苦读,是为了做个危害苍生的人。”
文通语染哀恨之意,他想起客栈被奴才轻贱,被阿良扇耳光,被太监看不起的那些时刻,“若我家世煊赫,言定乾坤,我也想为民请命,造福苍生……可我身似浮萍,朝不保夕,只能拼尽全力争一片栖息之地……”
“大人,难道这也有错吗!”
第113章 这他妈不是我吗?
有错吗?
试问这字字句句哪里不是错。
沈是看着他,从盛怒到无奈,而后叹了口气,当年那个有点小心思的开朗少年,去哪里了?
他为自己倒了一杯酒,重生不过一年多光景,竟比从前三十余年,还要疲惫。
饮去后,他又为文通倒了杯酒。
文通没喝,却说道:“大人答不上来了吗?”
沈是第三次摇头,他将被拒的酒一饮而尽。
“身怀鸿鹄之志本无错,但你使阴险狡诈之计害无辜之人,便是大错特错!”
“难道无钱米粮,便要去烧杀抢夺吗?倘使人人如此,律法何用?文舍人,今日你以刀取他人富贵为己用,来日便不会被他人垫脚登高楼吗?为权势所迷者,终将受权势所害。”
“大人还是不明。”文通起身,手背于腰后,显得清俊挺立,他一步一步走至轩窗前,推开了窗,大风骤袭,吹乱他长发。
“大人前生匡扶社稷,流芳百世,今世长袖善舞,博得亲贵信任,辗转朝野中枢,自然不懂我等这些边缘小官的心思,自然不知为了青史上的短短两行字,我等能付出多大的牺牲。”
“愚昧者以头戕柱,狡诈者攀权附势,而大多数熬白了青丝,也激不起一朵浪花。权势为何?我等寒门子弟尚且未曾尝过,如何为之疯魔,而那青史一笔,是自小读到大的愿景,是数千万年来,每一个读书人的向往。”
“大人。”
“青竹挺立,松柏傲骨,若无人识,也不过一从野草。”
而野草,便注定受人轻之、贱之。
文通回首,眸中韧意,“我不怕报应,只怕雁过无声,空怀一身才学,而无用武之地。”
“诡辩!”沈是目光如炬的看着他,“你行此恶毒之事,还承望名垂千古吗?”
“成王败寇,所谓史书不过是胜者的着色。”
沈是觉得可笑,“书山有路勤为径,学海无涯苦作舟。你知道为何吗?因为所有妄想一跃千里的聪明人,都因根基不稳,摔得粉身碎骨。”
“你若凭真才实学展露,你的根基是结实的书本,增减填补都成定数。你若凭算计攀高,你的根基便是千丝万缕的人情,断了那一条,都足以令你满盘皆输。”
“你以为你守的住本心吗?你爬的越高,这线便越密,需要你时时呵护,刻刻小心。你不一定能千古留名,但早晚成为权势的走狗!”
“大人不一样吗?我将云赋奏折交于付尚书时,曾听他言,今科进士三人,竟有两人为柳家所用,看来是大势所向,天意所归。沈大人做了什么?凭借旧情攀附圣上与侯爷,玩弄权术促使付柳结盟,只因你弄权是为国,我弄权是为己,便不高尚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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