富宁回来将一本册子递了过来:“太后,净事房中有记录周美人的侍寝,按着时间上来说,是对的上的。”
太后翻阅着,然后放到了一边,可眉宇间的愁容还是没有释然,过了一会儿她说:“那段时间周美人曾回周家省亲,在周家住了一晚。”
“您是说……”富宁一惊,“不会如此大胆吧?”
太后摇头:“哀家不知,怕是只有皇上知道,亦或者等孩子生下来才能验证,对了,皇上如何?”
“云师父及几位太医一直在诊治,亏得云师父妙手回春,如今已经好多了,能靠在床头说上几句话,正一点一点恢复。”富宁笑道。
“难为阿璃如此尽心。”太后扶了扶额头,这段时间的担忧,让她一下子老了好几岁,若不是有小儿子支撑,她也要倒了,她起身道,“去看看皇上吧。”
然而这难得放松的心情在听到云师父的话之后,太后整个人便摇摇欲坠起来,若是富宁不及时搀扶一把,怕是得栽倒在地。
“怎么会,他不是已经醒来了吗?不是说正在恢复吗?”太后一把抓住云师父的衣袖,不敢相信道,“皇帝还这么年轻啊,云师父,您再想想办法!”
云师父很为难,“太后娘娘,不是老夫推脱,实在是全身脏器已经衰败了,皇上如今的身体,犹如八十老妪,不知什么时候就吹灯拔蜡……发现太晚了。”
太后的眼眶顿时湿红,悲从心来,不禁当众落泪,压抑着哽咽起来。
周围的太医纷纷叹息摇头,说实话,现在皇帝还活着,已是个奇迹。
富宁忧心安慰,可惜什么都说不了,只能搀扶着太后等她自己平息下来。
毕竟是个经过动荡之人,太后一阵失态之后,便停止了哭泣,看着云师父道:“他还能坚持多久?”
云师父思忖片刻,直言:“估摸着还有两月,老夫尽量吧。”
两个月……
太后的身体再次晃了晃。
“太后娘娘!”
太后紧紧地握着富宁的手支撑着自己,深吸一口气,稳住了,她问:“阿璃知道吗?”
“知道。”
太后点点头,没再为难他。
她重新整理仪容才进去见燕帝,后者躺在床上,看到她便问:“朕还有多久?”
不过这一句话,让太后好不容易抑制住悲哀的心情差点奔溃,“皇帝……”
燕帝没有等她的回答,仿佛自顾自地问:“母后,您说朕若去了那边,能看到阿愉吗?她可还会等我……”
太后缓缓地伸出手,明明她才是老人,可是燕帝的手看着更加消瘦,只剩了一层皮包骨,隔人的很。
“她定然不会了……她对我失望透顶……她说她后悔了……”
忽然他反握住太后的手,目光看过来:“母后,您看起来很伤心。”
太后终于泣不成声:“你是我肚子掉下的一块肉,我如何不伤心?”
燕帝扯了扯嘴角,“那您还是心疼我的……”
太后使劲地点头,滚烫的泪落下来,砸在燕帝的手背上,“航儿,别让娘白发送黑发,娘受不住!”
“对不住……”燕帝的眼角浮起湿意,惨白的脸色看起来更加触目惊心,他说,“樊之远应该快回来了……”
燕帝仿佛平静的一句话,却听得太后心上一揪,她生怕燕帝再误会李璃,不禁道:“自从你昏迷之后,阿璃不放心别人,日夜亲自照顾你,断水送药都是他自己来,人都瘦了一圈,航儿,他真没想害你,你别总是,别总是……”
太后似乎想说句重话,可是看着燕帝的模样,终究没有忍心再过责怪。
“朕没误会。”燕帝扯了扯嘴角,闭上眼睛似乎不想多谈,“朕想见周美人。”
自从宣布有孕之后,周美人便被悉心看顾起来,然而虽名为照看,可跟监视其实没有什么区别。
周家做的隐秘,那男人早就已经死于非命,可她依旧心惊胆战,怀揣着秘密生怕被人发现。
她曾经幼稚的以为入宫为妃,为了家族任由摆布已是最大的牺牲,没想到等待她的还有更大的噩梦。
那晚身心之痛,痛彻心扉,她根本不敢回想。
回到宫中带着侥幸以为就此过去,不想怀揣孽种,这让她更是痛不欲生,是该下十八层地狱的折磨。
周贵妃上吊自缢的时候,她每每梦到这个画面便心生恐惧,害怕落得跟姐姐一样的下场。可是现在,她不怕了,她甚至还羡慕周贵妃能死的干脆。
这般抑郁之下,周美人的身体很快就消瘦下来,倒是在外人眼里显得替昏迷的燕帝忧心一般。
是啊,人人都觉得怀着龙子的她自然最希望帝王转危为安,可是没人知道其实最希望燕帝去死的是她。
以燕帝后来的身体还能不能使人受孕,周美人太清楚了,燕帝本人又岂会不知?
她望着宫殿上高高的梁发呆,一直燕帝苏醒的消息传来,那一瞬间,她真的想拿起白绫将自己跟姐姐那样吊起来!
她害怕看见燕帝,但最终她还是站在明正殿内,迎着虚弱的皇帝和那双波澜不惊的眼睛。明明分别不过几日,可是好像彼此之间已经变成陌生人了,唯一相似的便是同样的憔悴。
周美人的手下意识地绞紧帕子,故作平静地唤了一声:“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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