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皇后听此却一怔:“离开?”
“奴婢本是罪籍,幸得当年皇后娘娘千秋,大赦了后宫,奴婢也在此列。如今年纪到了,便可出宫去。”施愉说这话的时候,眼里充满了希望,那是对未来的希望。
而这希望犹如夺目的阳光忽然刺痛了皇后的眼睛。
她早就忘了那大赦的是哪一年,可不过是随口一语,却再一次改变了施愉一生的命运。
宫里的女人哪怕尊贵如皇后,穷极一生也没有办法离开皇宫这座囚笼,可是施愉可以,一个罪臣之后居然可以。
皇后心里难以抑制地产生的妒忌,犹如嗜血的藤蔓不断攀升,然后抓住了她的心脏。
她抑制着酸楚,故作轻松道:“这么说来,本宫还是你的恩人。”
施愉点了点头,再次跪下来:“奴婢在离宫之前,便想拜谢娘娘,多谢娘娘恩典!皇后娘娘大恩大德,施愉铭记于心,若有机会,必竭力相报。”
“竭力相报?”
施愉没有抬头,却掷地有声地回答:“是。”
皇后良久没有说话,她就这么定定地看着施愉,那目光中充满了矛盾。
而施愉也没有起身。
沈美人坐在一旁,她不是京城人士,并不认识施愉。
可是如今的气氛,让她心中弥漫着不安,她不由地望向皇后,却突然听到后者淡淡道:“起来吧。”
“谢娘娘。”施愉站起来,垂眸袖手。
皇后捧着茶托,两指轻轻地来回滑盖,终于她笑道:“阿愉,别出宫了,留下来陪着本宫,可好?”
施愉蓦地抬起头,望向了皇后,那副恬静温柔的模样刹那间褪去。
见此,皇后的心才稍微舒坦,她笑得越发真诚:“本宫能见的旧人越来越少了,好不容易见到了阿愉,心中欢喜非常,很想跟你多说说话。阿愉,可愿留在坤宁宫,服侍我?”
“奴婢……”
“物是人非了,这里也不是上京城,你就算离宫,又能去哪儿呢?”
施愉垂下了脸,眼中带着一丝犹豫,她说:“隐姓埋名,离开京城,重新生活。”
那是一个新的开始,皇后觉得凭施愉这份心性定然也能过得很好,可是她不愿意。
“原来竭力相报这话是假的。”
皇后冷淡的话让施愉再一次跪下来请罪:“奴婢不敢。”
皇后听着就这么幽幽地看着她,忽然问了一句:“阿愉,你不想再见皇上吗?”
当年先太子年纪与施愉不符,早已有了太子妃,只有燕帝随着太子进出太傅府,有机会近水楼台。
这些追求者之中,属彬彬有礼的燕帝最得她的眼睛。
若不是施家倾覆,这皇后之位真轮不上沈家女来坐。
施愉咬了唇,皇后在她的眼里看到了挣扎。
果然,心里还是念着皇上的,不然离都要离宫了,为何来见她?
皇后意识到这一点,不仅不觉得难过,反而带起了浓浓的兴趣,她很想知道当燕帝再一次看到施愉时,会是什么样的情景。
是惊讶欢喜,还是冷漠忽视呢?
毕竟不年轻了,美貌无法跟新进的宫妃们相比,可是那份沉静,却又有独特的魅力。
总是皇上用心喜欢过的人呀!
施愉最终还是留了下来。
坤宁宫至此多了一位宫女,服侍在皇后身侧。
消息传到怡亲王府,李璃闻言只有一声叹息:“以后的路得要她自己走了。”
他的手伸不到后宫,也不能伸过去。
李璃心里不痛快,这不痛快必须得发出来,不然他晚上睡不着,睡不着就意味着失眠熬夜,是很影响他的美貌!
还没将某根木头勾到手呢!
东来和南往就见李璃在屋里转圈圈,东来忍不住建议道:“王爷,要不找个事儿开心一下?”
李璃闻言停住脚步,回头:“说来听听?”
“这个……”东来挠挠头皮,“不然去乐悦坊听听小曲儿如何,听说霓裳姑娘新练了一首曲子,京城的公子哥儿们听了都流连忘返呢。”
李璃幽幽地盯着他说:“本王正在追樊大将军,结果你撺掇我去乐坊找姑娘听曲儿?也好,下一期头条倒是有了,《男人啊,哪儿有真情可言——瞧,连怡亲王都琵琶别抱,另结新欢》。”
东来:“……奴才错了,奴才该死。”
南往看李璃心情越来越阴郁,那扇子摇得呼呼作响,忍不住道:“要不,王爷,咱们做个美容,敷个面膜?”
李璃悲哀地摇头:“这世上效果再好再名贵的面貌也挽救不了一个熬夜的摧毁。”
“那,那该怎么办?”两内侍忍不住问道。
“自然是做件让我高兴的事。”
这话题不是又转回来了吗?高兴的事究竟是什么事?
很快他们就知道了。
下京城是不实行宵禁的,繁华的夜市街上热闹非凡,店铺林立,商品满目,酒楼,茶馆,乐坊……还有那灯红酒绿的花楼,到哪儿都能传出纸醉金迷的欢快声。
像这种地方,哪怕还是曾经的侯府公子,樊之远也是敬而远之。
但是如今架不住有个债主硬让他作陪,于是大晚上的,他便坐在一张破损的四角方桌边,跟着李璃在一个夜市拐角处的小馄饨摊吃着馄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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