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员们羞愧地低下头,姜文渊道:“陛下,其实我们到了辽东,真的上了战场,便知道了杨尚书的难处,也知道了陛下的难处……之所以方才指责您,不过是被您骗了,咽不下这口气罢了。”
他身旁一人拉了拉姜文渊的袖子,用眼神暗示他:文渊兄你可真敢说啊!
姜文渊却并不害怕,他有一种直觉,眼前这位皇帝,他是听得了真话的。而且他也想明白了,陛下若是真动了怒,大可以把他们抓起来关进牢里,之所以大费周章,把他们骗去辽东,其实不过是想让他们历练历练而已。
陛下有他的良苦用心。
顾励笑了一声,问道:“那你们说说,在辽东都看见了些什么?”
生员们七嘴八舌,把在辽东的见闻感悟一股脑儿说了出来。
姜文渊坐着,默默地看着陛下,禅房外郁郁葱葱的花木映着窗格,灿烂的秋光错落有致,陛下逆光坐着,一只修长的手撑着下巴,饶有兴致地听他们说话。
那眉眼始终是温和的,目光始终是清澈的。
读了二十年的书,他未在史书上见过如此之陛下。
痴长了二十出头的年岁,他终于领会了忠君报国的意义。
热血在胸口激荡,他想要为这样的陛下奉献一切。
听众生员们说完“军训”感想,顾励微笑着站起来,说:“看来诸君此番在辽东收获颇多,朕很是欣慰,总算没有让你们冒着生命危险白白奔波。诸位无论将来是做文章也好,入朝为官也罢,都不可想当然,需得谨记:没有调查就没有发言权。年轻人有理想有热血是好事,可也要有清醒的头脑,不要轻易被人煽动,当了枪使。来年春闱,各位需得努力。”
顾励说完,带着谢莲离开。江夏生与小谭走进来,江夏生道:“各位既然都见过我家主人,此事便算了结了。各位想要回乡也好,逗留京城也罢,都请随意。各位撰文批判我家主人,他是不介意的,只不过主人说了,各位批驳杨尚书,实在不该,记得去向他老人家道个歉。”
江夏生说罢,与小谭一道出去。
众生员们沉默良久,互相对视几眼,终于反应过来他们今天究竟经历了什么,今天的事说出去,谁都不敢相信吧!
无论是千里迢迢跑到辽东去,却在辽东待了一个多月,还上了战场,还是来到京城要和顾宜兴打一架,却发现顾宜兴就是皇上,这经历委实离奇!
顾宜兴居然是陛下,他们之前骂顾宜兴那般凶狠,陛下都既往不咎,今天还认真听他们说辽东的事,还鼓励他们努力科举!这说出去谁敢信啊!
一人噗嗤一声,笑出了声,摇摇头,眼睛里带着几点晶莹的光芒。他这一笑,众人也跟着笑了,笑着笑着,众人抱在一起,忍不住抹了一把眼睛。
几人让家仆书童们打听了杨尚书的府邸,便结伴登门拜访。姜文渊去杨尚书家看过,见那不过三楹的院落,家仆才两三人,虽不见杨尚书本人,但看到衣着朴素的家仆,和这小小的宅邸,便知杨尚书果然如传闻中那般家境一般,勤俭清苦。
姜文渊于是买了些瓜果肉蛋,塞给杨府门口玩耍的两个小孩童:“你们是杨尚书的孙子?帮哥哥把这个拿给杨尚书吧。”
真定伯周尔茂:“……”
皇子顾由贞:“……”
暗中保护顾由贞的侍卫见了,翻了个白眼:这读书人知不知道他是在让谁帮忙递东西啊?还哥哥,你配当咱们陛下的儿子吗?
姜文渊尚且不知,他曾在这般年少轻狂的岁月里让未来的皇上帮忙稍东西,心满意足地离去,拜访了他在京中的好友原若溪,两人裹着被子侃侃而谈,从辽东聊到春闱,终于是累得睡着了。
第二天姜文渊与几个文生一同雇马车离开北京,南下先去了杨廷璧家乡公安县拜访。杨廷璧正在家中温书,为来年春闱做准备,见几位好友来了,热情招待了他们。
撰文讨伐杨尚书与顾宜兴一事他不曾参与,可也知道顾宜兴在《大楚晨报》上点名让他们去辽东参加文会的。而且这些好友过了一个多月,精气神竟变了许多,人虽黑瘦了,目光却灼灼有神,杨廷璧直觉他们经历非常,问道:“我上次曾在宣城伯府见过顾宜兴,他怎么到辽东去了?这文会办得如何?你们有没有见到金庸先生?”
一生员道:“嗨,说起这个,咱们刚到辽东就被扣住啦!”
“被谁扣住了?难道那文会乃是鸿门宴?你们不曾多带些人去么?”
“咱们十几人,有的还带了家仆书童,人还不够多么。扣咱们的是关锦总督,而且是陛下授意的!”
杨廷璧一听陛下二字,神色认真起来,说:“我想陛下让焦总督扣押你们,一定有他的用意。”
姜文渊点头道:“正是!陛下是为了敲打我们,让我们历练一番,去了辽东,才知道先前吾等对辽东战事的看法有多粗浅!唉,居然还讨伐杨尚书,真是大大的不该!”
另一人笑道:“廷璧兄,你可不要取笑文渊,这小子自从见了陛下,便成了陛下的忠实拥趸。”
杨廷璧正色道:“你们见到了陛下?”
一生员得意道:“正是!廷璧兄,当时叫你与我们同去,你不答应,可惜了!你若是去了,也能见到陛下了。”
杨廷璧不自觉地握紧了拳头,问道:“陛下怎么会在辽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