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秋实,无非是半路冒出来的大号儿拖油瓶,是便宜儿子外加两姓旁人。既然现在陈磊没了,那分家的事儿自然是赶早不赶晚。
徐明海听了立刻站起来,高声说:“大爷——”后面的话还没来得及出口,他就被李艳东一把扯住腕子。
“给我坐下!大人都在,轮得着你个小屁孩说话?”
当着外人,徐明海不能跟亲妈犟嘴。他不得不坐下,然后抓紧了桌子底下秋实的手。而秋实只是抬头看了看徐明海,一脸茫然。
李艳东骂完儿子,转而看着陈鑫两口子:“您二位是怎么个意思?”
“大杂院东南角的房子,没的说,那是老陈家的祖业产,是住是租以后我们说了算。”陈鑫有备而来,继续道,“再者,事儿是在人家大厦出的才得的赔偿金。那服装店既然是我弟的买卖,钱自然也得归到我们家老太太那儿去。”
李艳东听了冷笑一声,张口就戳人肺管子:“赔偿金是按人头儿给的,你家老太太是死了吗?”
陈鑫顿时垮下脸来:“你家老太太才死了呢!”
“死好多年了,不劳您费心惦记。”李艳东仰起脸,“既然你们两口子张嘴了,那咱们就清水下杂面,把话说清楚。我告诉你,陈磊和莺子虽然走得急,没留下只言片语。但果子也不是任你们老陈家欺负的小猫小狗。想占孩子的便宜,有本事先过你姑奶奶这关!”
徐明海头一回觉得自己妈吵架吵得这么英姿飒爽,顿时觉得小时候那些骂统统没白挨,权当是给李艳东练手儿了。
唱红脸的陈鑫媳妇赶紧和稀泥:“哎呦喂,大妹妹,咱这不是商量呢吗?”
“商量是吧?”李艳东冲着片警小七抬了抬下巴,“七儿,给他们普普法。”
小七咳嗽一声,字正腔圆道:“《中华人民共和国继承法》第十条:遗产分配先是配偶,然后是子女,最后是父母。”
“这姓秋的算哪门子子女?”陈鑫呸了一声,“没记错的话,他亲爹还在东北蹲大狱呢!还有,他不是管我弟叫’叔儿’吗?”
李艳东慢悠悠喝了口水:“叫什么也拦不住陈磊拿他当亲生儿子看!”
“操!反正我们老陈家的东西休想落外人手里!”陈鑫不服不忿,“就他妈的没这个道理!”
李艳东才不怵比嗓门大:“有没有道理你跟政府说去!十几岁孩子的东西你也惦记,还算是站着撒尿的老爷们?!”
“话可不能这么说!”陈鑫媳妇不干了,一拧身子加入战局,“我冷眼瞅了半天,是大妹妹你惦记着呢吧?秋实这孩子要是个丫头,我看你得连夜收她当童养媳!”
“你乐意也可以给我当童养媳啊!”李艳东插腰冷笑。
徐明海高声打岔:“我不乐意!”
似乎是由于双方的争吵声太大了,把秋实的罩子震开了一道缝。他默默听了半晌,大约总结出了一个“钱”字。
眼前急赤白脸吐沫横飞的俩人,他逢年过节时见过,是陈磊的大哥大嫂,不尴不尬的关系,从来没把自己当成侄子待过。
他继而歪头看了看身边的人。徐明海脸上肉愈发少了,眼底是浓重的青色,胸口正随着两厢的骂战而激烈起伏。事情发生后,徐明海几乎不吃不睡地陪着自己,其实,他也不过才16岁。
凝固的意识一丝一缕慢慢回来,借尸还魂一样,让秋实的逐渐清醒过来。似乎直到此刻他才反应过来,今天是去送了妈妈和磊叔最后一程。
他们既然走了,留下的担子就只能自己来扛。而且,他不光要抗自己的,还要抗徐明海的。俩人约定过,要一起去南方,去读书去挣钱,去吃去玩,守在一起好好过一辈子。磊叔和妈妈没做到的,他俩还有机会做到。
想到这里,秋实开口打断了三人对彼此祖宗八代的热烈问候。
“大爷大妈。”
由于秋实木讷消沉的时间太长,致使所有人见他突然张嘴说话都吓了一跳。徐明海赶紧问:“果子,怎么了?”
“没事儿,”秋实低声说,“我缓过点儿来了。”
徐明海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别怕,有我们。”
“嗯,不怕。”
秋实缓缓站起来,对陈鑫夫妇俩说:“大爷大妈,叔儿的房子既然是陈家的祖业产,凭您怎么处理,我都没意见。但这次意外的赔偿金是按照人头儿算的。叔儿的那份我不要,给奶奶养老;但我妈的那份儿我得留下。另外,”秋实顿了顿,“生意上的钱,据我所知都压在货上。除了一把火烧没了的,剩下的全在广州的供货商那里。只有重打鼓另开张,才能把货一件件变成钱,短期内是没指望了。”
当秋实不打磕巴儿地把话说出口,陈家夫妻就愣在了原地。
他们见秋实的次数不多,只拿这不爱说话的孩子当锯了嘴的葫芦。没想到他小小年纪居然嘴皮子挺溜,难道过去都是装的?
“如果您还觉得心里不舒服,”秋实提出第二个方案,“那就请律师打官司,到时候法院怎么判,自然是另一番道理。”
陈鑫当然明白自己今天办的事儿好说不好听,传出去不免让人捏鼻子。但面子是假的,钱是真的,值得他撕破了半辈子的老脸争出个子丑寅卯来。但真要说去法院他可谢之不敏,老百姓最怵上衙门,什么这法律那法律的,不认血缘远近只认黑白条文,自己未必能比现在多占便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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