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刻钟后,西门吹雪忽然从拐角转出,手上还端着一碗暗色的汤药,直接向他走来。
梅惊弦嗅了嗅空气中的药味,警惕的站起来,笑容有些僵硬,“不是说昨日是最后一碗药了吗?”
西门吹雪将手上的药放到桌上,平静的看着他,“本是如此。若是你昨日不曾饮酒,今日也就不会再有这碗药。”
喝药不饮酒是常识,然而昨日梅惊弦收到璧玉白的书信后一时心绪不宁,竟然疏忽了这一点,更不曾想到后果,竟然就整整饮了一大坛子酒,昨日的苦药算是白喝了。
良药苦口利于病,西门吹雪此举到底是为自己好,对方这些日子一直在调养自己的身体,梅惊弦不是不知好歹之人,因而即使那些药苦得让他想作呕,每每喝药之时都要想办法拖延一二,但最后他到底都是一滴不剩的喝完了。
而若是他昨日没喝酒,今日也不必劳烦西门吹雪再熬一碗药,他也无须再吃这一回苦。
梅惊弦悔不当初,只能就着手上的素菜包子,慢慢将那碗药喝下了。
西门吹雪看着他喝完了药,拿手帕仔细拭去唇角的药汁,沉声道:“晚上还有一碗。”
梅惊弦动作一僵,“……”
“喝酒伤身,更影响药性,切记。”西门吹雪起身,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到庭中继续练剑。
……
没过几天,林诗音和花满轩的婚事终于成了。
梅惊弦亲自给她凑了一份丰厚的嫁妆,加上林诗音逝去的父母留给她的,合起来竟不比花家所下的聘礼少。
林诗音被梅惊弦送上了花轿。
轿帘落下前,她忽然拉住了梅惊弦的衣袖,低声道:“惊弦,谢谢你。”
梅惊弦本以为她心中不安,却不防听到这句致谢,不由笑了笑,也低声道:“诗音,你会幸福的。”
轿帘落下,他转头看向前方目光丝毫不离花轿的花满轩,对方一张俊朗的脸此刻笑得好像一朵花儿。
花家家风清正,花家上头五子不论为官还是从商,都只娶了一房妻室,家庭和睦,少有龃龊。即使因为林诗音被龙啸云下毒,花满轩对林诗音的心意也一直都从未改变过,身体还没好全就张罗着要迎娶林诗音,如此深情,也是难得。
林诗音坐在花轿中,看着眼前遮住视线的红绸,心中忽然有了一股从未有过的安定感。
虽有波折,但她的第二桩婚事,终究是成了。
花轿起,耳边尽是迎亲的喜乐,她忽而想起过去的事情,一时间竟恍如隔世。
表哥温和正直,才情满腹,却义字当先,心中装了太多的人和太多的事。
六童同样温和正直,平易近人,却以家人为重,虽为商八面玲珑,有些城府心计,却不违仁义,眼中只有她一个。
如惊弦所说,她一定会幸福的。
……
林诗音成了花家妇后,家中就只剩下了梅惊弦,以及一个客居的西门吹雪。
想到过不多久,西门吹雪也要离开,到时候这处地方就只余下自己一人,梅惊弦稍一细思,便觉人庭寥落,凄清无趣。
于此世,他便那无根的飘萍一般,之间决定在扬州定居,也是为了林诗音。
而如今林诗音嫁了人,他再待在此处也无甚意义了。
花满轩的喜事过后,应邀前来的客人陆陆续续离开,其中自然也包括陆小凤。
于是在前一天晚上,他一手美酒一手百味楼的烧鹅,旁边还跟着花满楼,敲响了梅惊弦住处的大门,打算在离开前和他们小聚一次。
梅惊弦又亲自下厨去厨房烧了几道菜,算是凑了一副丰盛的筵席。
饭席就设在院中的小亭中,梅惊弦还在厨房忙活,陆小凤自己去会客厅取出了杯子,先给自己倒了满满一杯酒,略过西门吹雪,又倒了一杯,正要放到梅惊弦的位置,半途却有一只手横过来,直接将他手上的酒杯挡了回去。
陆小凤抬眸,迎上西门吹雪微沉的眼眸。
“他不饮酒。”
陆小凤还未来得及说什么,梅惊弦手上端着两道菜走出来,听到西门吹雪的话又见他们此刻的动作,立刻明白过来,忙对陆小凤道:“我不饮酒。”
虽然梅惊弦早已在前几天就停了药,但之前那次饮酒的后果他仍然铭记于心。
这年头,不听大夫话的结果就是多喝几碗苦药。
无论如何,西门吹雪说他不能饮酒,他就不能饮酒。
梅惊弦不能饮酒,西门吹雪不饮酒,花满楼不爱酒,于是陆小凤带来的那一坛子美酒只能自己享用了。
陆小凤呷了一口酒,看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菜肴,不由摇摇头叹道:“人都说君子远庖厨,不想梅公子竟还有这一手好厨艺。”
他看了看梅惊弦仍然一尘不染的白衣,对方进厨房前是什么样出来后就是什么样,一如往昔般风度翩翩,清雅秀致。若不是他之前去厨房看了一眼,当真要怀疑桌上这些佳肴是对方暗中去了城中的酒楼带回来的。
梅惊弦将一盘虎皮鸡蛋放到西门吹雪面前,浅笑道:“人生大事吃喝二字,我不过是好吃,便在这上面多花了几分心思,让诸位见笑了。”
“那可多亏了梅公子多花的这几分心思,如今我们也有口福了。”陆小凤手上捏着筷子,就要对桌上那道糖醋鱼肚子上最嫩的鱼肉下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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