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这“陆云生”把话说的
怎么就这么气人?!
都是战场上下来、看惯了生死的,这要是其他的一般人,你看看他们谁还管你?
“你们看看这雨。”
终于放下了手里的瓷杯,帝辛起身,推开了梨苑临街的木窗,感受着那还没停下的、透过窗栏打湿他脸上细小绒毛的微雨。
“这几天,上海都在下雨。”
“每一年,上海下雨的时候,我都在想,三一年的那一天,和天上的霞光几乎融在一起的、红彤彤的血色,是不是早已经被这样的雨给洗刷干净了。我觉得应该是的。可这么些年过去了,我这心里的那一片血色,却怎么也洗刷不干净。”
帝辛语气平平淡淡的,全然是在以一个旁观者的角度,阐述着陆云生来到上海那几年里的心理和想法。
齐觉、张坤和原身陆云生,差不多都是生在同一个时候的人。
他们都是经历过封建王朝末代的人,也都是做过奴役、从封建社会末流低端走上来的人。
像他们那样的人,不似陆云生那样到了生命的最后时候、用一种直震灵魂深处的方式打开内心,你是很难同他们说什么民族、说什么国家、说什么大义的。
原本,他们走上从军这条道,就仅仅是为了当兵的那点钱,是为了寻找挣脱死亡泥沼的最后那点出路。在他们的心里,所谓的那点“大义”,总会有人去承担的。
而那些人,不会是他们。
帝辛很懂这样的人,不仅仅因为他也是一个生而自私的帝王,也因为原身陆云生,也曾经是一个同他们一样的人。
老子从没像在东北那次那么狼狈过!
“我从没像在东北那次那么狼狈过!”
几乎是全然附和着原身灵魂留在身体里的愤慨和喟叹,帝辛淡化了那一份怒意,听来有点漠然的声线,几近穿破了齐觉和张坤的耳膜。
都是泥腿子出身、为了活命才出来打天下的人,帝辛打从一开始,就没准备跟齐觉、尤其是张坤谈什么民族、谈什么大义。
比起那些,他们作为显赫一时的军阀的荣耀、傲骨,同帐下士兵共同行军打仗时的义气和愤慨,显然更能打动他们一些。
“可是”
“我们都老了。”
虽然不大愿意承认,快言快语、却有点瓮声瓮气的张坤,只觉得喉咙里涩涩的。
“有志何惧年高?就算我的身体,真的年迈到上不了战场,我不也还有那么多年征战南北的经验和策略吗?那可不是人人都有的。”
离开窗口,重新在木椅上坐下,帝辛敛眸,难得地说了一句极长的话。
知道齐觉和张坤的心已经被自己动摇了,帝辛心里原本只有五分的把握,已经变作了十成十。
“我所求不多,只盼着你们能够让我和柯荣重新联系上。”
再睁眼的时候,帝辛定定地望进齐觉和张坤的眼里伸出,眼里不可动摇的坚决、近乎于摄人心魄。
柯荣一直都是如今东北军的副总指挥、曾经东北军的总司令韩司令的副官。
曾经同为韩司令最为重视和重要的部下,柯荣尤其和原身这几个当年最显赫的将领相熟。
原本,从东北一役中逃出,至少是柯荣,陆云生是怎么都不该断了联系的。但那时的他,对东北军和国民政府失望太重,铁了心的再不肯和当年做下错误决断的韩司令来往,自发便切断了所有同昔日战友、熟人的联络可能。
陆云生是个有些容易感情用事的人,他的爱恨都太强烈。恨屋则及乌,若是生了厌烦,则不会分什么其他将领是不是无辜的,定然是一刀切的就断了联系。
而齐觉和张坤,与陆云生则全然不同。
哪怕是为了日后过得好些,为了日后可能存在的有事相求,他们也不会同那些关系不曾交恶的人主动断了联系。
“你要凭借柯荣重新回到东北军去?”
齐觉问。
帝辛点头。
他今日来,不是为了替陆云生修复好友间的旧日关系的,也不是为了劝这两个已经安逸下来的将领重回战场的。
替陆云生重回战场,那是他自己的事,他没想过要牵扯旁人。
他今日来,仅仅就是为了柯荣而来的。
“唉”
蓦地,齐觉长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你知道他一定会让你回去、重新回到以前的位子上的?”
齐觉问,却几乎已经是肯定的语气。
如今韩司令被反扑的国民政府大总统关了监禁,东北军和陕军、红军“三位一体”、胁迫国民军抗敌的联盟几近崩溃。
韩司令的亲要部下,正急着要把他从国民政府监禁的地方解救出来,东北军也正是需要一个早早成名、名声在外的将领压场子、震震那些心思浮动的人的时候,柯荣作为跟了韩司令二十几年的人,怎么可能会在这个时候拒绝当年的“震山虎”?
他甚至巴不得把“震山虎”给请回去,震震国民军那些对东北军蠢蠢欲动的人心。
果然又见帝辛点头,齐觉和张坤只觉得心里头百般滋味。
就似乎真如他们先前说的,他们是真的上了年纪了。
他们连再跳起来骂他陆云生越活越回去的力气都没有,更何况是当年说走就走,拿着枪就能赶去支援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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