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为了什么自由解放的大义,也不是真就为了什么权力和地位,陆云生会选择投靠北洋政府参军,是为了一个女人,一个完完全全出自于封建贵族家庭的女人。
他从前是那贵族家的马夫,可后来他爱上了那贵族家的大小姐。于是他离开了那家贵族,不再心甘情愿去当一个马夫。他要等到有了足够的地位和权势,风风光光地迎娶他心爱的大小姐。
可直到最后,他荣归故里、戎装裹身,也没能娶到他的大小姐。
早早嫁与别人为妻、芳华早逝,他的大小姐,没有等到他的归来。
往后种种,哪怕再有九门姨太太的荣景,原身也再没娶一个正妻。帝辛用一句话来概括,那大概是,自那以后,陆云生娶的每一门姨太太,或眉眼、或嘴鼻,总是像极了他记忆里的大小姐。
深情吗?
也许,但那对他其他的那些姨太太却是不公平的。
帝辛看得很清楚,在陆云生的记忆里,他对他的那些姨太太,哪怕是对待他带到了上海的两个姨太太,有了些温情,但若说爱意,那却是绝对没有的。
抿唇,这个时候,帝辛庆幸他只是来替原身完成执念的,而不是替他来还那些儿女情长的情债的。可也是这个时候,他竟有些担心
若是原身的执念,本身就跟那些儿女情长挂钩怎么办?
他做不来的。
酣出一口气,帝辛定下心神,继续沉浸到原身陆云生的回忆里去。
幸好,那些情情爱爱的内容再没有太多,尤其在逃到上海之后,原身留下的记忆更是浮光掠影,匆匆而过。
那些记忆过得很快,只能说明此时的原身实际上已经不大在意、也不大愿意想起这一段的曾经了,于是帝辛也就跟着只是看了个大概。
直到1937年,倭寇再一次打进上海的时候,原身的记忆这才又一次慢了下来
那一日,倭寇侵略上海,他目光所及之处,遍地残骸。
所有人都在逃,有的人逃出去了,有的人却永远把命留了下来。
兴许是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兴许是想起了曾经身为“震山虎”挥斥方遒的英雄意气,猛地,陆云生这才恍然惊觉,他曾经是一个将军。
他也曾在战场上厮杀,第一次从战场上逃开,是在东北。这一次,敌人仍旧是那些倭寇,难道他还要像上一次窝窝囊囊地从战场上逃离吗?
推着一同要逃的儿女们离开了,他转身回到了战场。
他该在战场上手撕敌人的血肉,啃掉敌人的根骨的。可哪怕这一次他没再想逃,“震山虎”也到底不是当年的“震山虎”了。
大抵每个人死的时候,脑海里都会止不住地忆起从前。
从陆云生最后的记忆里,帝辛看得出他从没像死亡时那一刻后悔过。
他是个将军
他是个将军!
哪怕曾经是为了心爱的女人才去参军的,可陆云生却始终是为他这个头衔、他曾经挂在胸前的光辉而骄矜自傲的。
可在死的时候,他看清了无数同他一样死在倭寇枪下的百姓,也想起了那年东北,同样惨死在倭寇枪下的士兵和同胞。
他恍然发现,他也许不配做个将军。
为将者,为国为民。
他这一生,为情之一字,不悔。他兴许对不起他的姨太太,对不起他的儿女,可他最对不起的,是他的兵,是他背后等着他重裹戎装的国和民。
他,不配做个将军
第一次,陆云生清楚地意识到这一点,在生命的最后时刻。
死不瞑目。
他的执念说简单也简单,说不简单也不简单。他希望,能有人替他重新做个合格的将军以胜利者的姿态告诉所有人,他仍旧是当年的将军,“震山虎”也仍旧还是当年的“震山虎”。
若是在这个世界还能修行,这对帝辛来说,自然不难。普通人再是强横,借由外物的强大火力,又哪里敌得过修行者掐指念诀的雷霆万钧?
这事,难就难在他不能修行。原身四十八的年龄倒算不得什么,他自有功德来将这身体修复到极致。只是依照陆云生留下的记忆来看,眼下留给他的时间未免太短,过不得几个月,就会到了倭寇向着上海发起进攻的时刻。
难得觉得事情有些棘手,帝辛拧眉。
他总是不可能拒绝替原身重新成为一位合格的将军的。且不说这是原身的执念,便说杀了那主动来犯的倭寇,不仅不会扣他的功德,甚至还会因他拯救华夏这样多的百姓而送他无上功德,他便不会拒绝。
在书房的沙发里沉沉思索良久,帝辛直至深夜也没有离开。
“哒哒哒哒”
还没能想出一个答案,漆黑寂静的书房门口却响起了一阵急切地脚步声。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夜幕的遮掩下,来人没有瞧见端坐在沙发上的他,可他却凭着被功德改造过后敏锐了许多的眼睛,将来人看了个一清二楚。
那人是个女孩儿。
正是原身从东北带到了上海、养到了十八岁的女儿陆明月。
也是帮她亲妈一道背叛了原身、放走了她出轨的亲妈、还害得原身从家产颇丰的富户变成家无分文的落魄户的罪魁祸首。
她一路摸索着到了原身书房里的书桌前,也不开灯,打开了书桌下的一个抽屉就是“窸窸窣窣”地一阵翻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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