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齐氏,被那狡猾的狐狸给骗了。
“没过多久,素月姑娘就醒了,我一问,原来是他们一家在往京都赶路的时候,被贼人给迫害了。现在,素月姑娘孤身一人,又无处可去,依我看,我们便收留了她,恒之你看如何?”
齐氏这话虽然是在询问自己的意见,可帝辛仔细去打量齐氏面上的神情,只单从她望向狐狸精时那满面的怜惜,帝辛便知道,对那白毛狐狸,她其实早便心软了。
“老夫人的恩德,素月永生不甘遗忘。”
素月此时嗫喏着出声,明明面上瞧起来仍旧是一片虚弱的苍白,却还是那样小心翼翼地对着齐氏绽开了一抹璀璨的笑意。
齐氏离素月离得近,饶是眼前仍旧笼着一层雾里看花的朦胧,却还是将素月那对比鲜明的笑容尽敛眼底。
或者是知道这是个对女人尤为苛刻的世道,也知道一个孤身女人是要经历过怎样的磨难叭,齐氏总忍不住联想到自己一个人带大傅言诚、卑躬屈膝、小心讨好的那些日子。于是看向素月的眼里,就颇有一种看向过去的自己、总盼望着有人能扶上一把的意味。
而后满腔的怜惜,便是越来越浓。
这可就有点难办了
帝辛落在齐氏神情动容的眼神里,蓦地多出了几分无奈。
固然他自己知道那狐狸精是满嘴的谎言,嘴里说下的话没有一句是真的,可偏偏那狐狸精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叫齐氏相信了。
纵然他自己知道那狐狸精,不过是利用了齐氏经年不曾消磨的善心、和对过往种种不能忘怀的同理心,可偏偏齐氏本人,却半点也不知道。
她只以为,她是帮了一个同她肖似、命不大好的晚辈。
帝辛一度觉得,这个世上的人,都该是讨厌谎言的。
他极度讨厌欺骗,是以,即便没有妲己那只骗了他的狐狸作为先例,他对这只从一开始出现在自己面前时就充满了欺骗和谎言的狐狸,仍旧不抱有任何的好感。
这会让他有一种,被人玩弄的感觉。
如若今日的他不是他,他不懂得修行,看不出这白毛狐狸的真身,不曾一心只愿成圣,是不是就像栽在妲己身上一样,他还得再在另一只狐狸的玩弄下再栽倒一次?
帝辛有心想把事情的真相一概告知给原身,可话到嘴边,他却不得不发现,他还有着其他的顾虑
他若想解释那狐狸精的来历,说不定还得从大雪里瞧见白毛狐狸的时候开始解释起。
且不论欺骗不欺骗,身子不大好的齐氏,若是知道了只存在于话本传说里的、会吃人的妖精,此时就活生生地、笑意盈盈地站在自己面前,那又会是怎样的场景?
帝辛心里略略纠结,反应在表面上,便是右手的大拇指和食指摩挲了几下。
在他眼里,那白毛狐狸三番四次地要凑到自己跟前来,就算不是心怀不轨,至少也是抱着某种不能摆在明面上的目的的。
是对这样一个人的欺骗置之不理,还是公开真相、让本就时日无多的齐氏受到刺激和惊吓、减少本就不多的寿命,对于帝辛而言,本来就只是在一个不好,和另一个更不好的答案里做着选择。
余光蜻蜓点水般往齐氏另一边的素月身上瞥了一下,素月恰好也是抬着一双清亮的眸,正在暗自打量着他。
在她迅速敛回打量的目光的时候,帝辛的心里隐隐有了答案
他是来代替原身赡养齐氏的,不是来让齐氏送命的。
至于那心思狡猾的狐狸精
反正有他在,总不会翻起什么太大的风浪。
“娘若是愿意,收留也就收留了。”
抬起如玉般骨节分明的手,帝辛执起木制的筷子,替齐氏布下小菜。
一旁的素月闻言,喜不自胜,嘴角的笑意怎么藏也藏不住。
她得意于最后还是她自己想出的法子奏了效,成功让她留在了“傅言诚”的身边。于是索性放开了眉眼间的笑意,不再遮掩,笑眼咪咪地握紧了手里的筷子,似是发自肺腑地立下诺言,“素月当牛做马,一定会回报老夫人和公子的恩德的!一定!”
如同这世上没有一个父母会不在乎自己的儿女一样,这世上,也没有一个儿女会不在乎自己的父母。如果有,那不是做父母的太狼心狗肺,便是做儿女的太蛇蝎心肠。
很明显,她的“傅郎”决计不在其列。
她今日能入得傅家,明日便能近得了“傅郎”的身旁。若是她能得到“傅郎”娘亲的喜欢,自有老夫人来替她撮合,又何愁不能得到“傅郎”的喜爱呢?
素月对自己想出的办法满意极了,满以为入驻到傅家只是她接近她的“傅郎”的第一步。
可事实却同她设想里的情况全然不同。
由于齐氏的存在,帝辛仍旧每日都会归家,早晚都去请安。一日里,总有两餐会同齐氏一道用饭。
素月能见到帝辛的次数实在是不能算少的。她时常同齐氏待在一处,几乎齐氏能看到帝辛的时候,她也能看见帝辛。
但他真就像是个心里没有半点人间情爱的冰块人一样,她再没见过比他还冷冰冰的人了。分明每一日都见面,她却半点也没觉得他们之间的关系有点什么特别的变化。
他待她,还是如同路边随处都有的擦肩而过的陌生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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