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场攻守战才刚刚开始呢。
即使是在晚上,我军也不得休息,破损的城墙,毁坏的工事,损耗的器械,哪一项都需要我们连夜劳作。安排好巡逻的士兵,我匆匆赶去视察各种工事。
我的兵都在拼命,我没有止步的资格。
第二天,我爬上城墙,虽然早就预感到会发生什么,却依旧想哭。敌军依旧如蚂蚁一般数不胜数,昨天杀的人对于敌军来说根本不值一提。
试问一下,我方战死一个少一个,敌方战死一个补充十个,你绝不绝望。
敌方的元帅依旧坐在高高的战车之上,挥动令旗,大军如潮水一般不断冲刷城墙。
一切不过是昨日的复现,唯一的差别就是他们今日不但攻击东门,还从西门、北面城墙与南面城墙同时开战,战争更加惨烈,黄荃城的每一面城墙都是一个巨大的绞肉机,不断吞噬了敌军的血肉,我军的士兵则变成了不断重复的机械,不断丢下礌石和滚木,以叉竿掀翻云梯。
当如血般的残阳映照在身上,敌军撤退,这漫长的一天才终于过去。
此后的每一天,都是前一日的重演,敌军围绕着城墙筑起十多座高台,高台上配有旗手,相互之间以旗帜和号令交流,一旦发现哪一处城墙有防御薄弱之处,可以立刻抽调大军去冲击缺口,我也不得不轮转城中本就不多的士兵前往缺口,以人命填补失误。
城中的士兵与军官,在这场漫长的守城战之中,全都疲于奔命。
攻城之战进入到第六天,我军身为守城一方,折损已过一千。敌方战死的人命只会是我方数倍乃至数十倍,可敌方元帅对此毫不在意,视死者如无物,攻势不休。
敌军有人数优势,可不断轮换攻城的士兵,我军只能抽转,一刻都不得到休息,很大一部分士兵已经好几天没有得到休息,我军的精神和肉体都已经处在崩溃边缘。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于是我招来魏柯辛,与他商谈下一步该怎么走下去。
“如此攻势,我们守不过下一个六天。”
魏柯辛这两日在仓库的军备和士兵之间不断游走,他做出的判断可信性很高。
“接下来我们还能做什么。”
“要么部分突围,要么全部投降。”
魏柯辛的表情很是严肃,他是真的在考虑这两种退路。
我背着手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心中已经下了决断,却依旧回头对魏柯辛说。
“把你的想法说来听听。”
“说白了就是站队,部分突围意味着我们将彻底绑定在八王爷的战车上,如果选择这条路,我建议我们留下六千士兵继续死守城池,另外三千士兵尝试从十五万大军的封锁之中突围,向大军求得援助后再回来帮助守城士兵。另一个选择则是全部投降,全部投降意味着我们转投新皇阵营,将黄荃城和我们手中两州拱手相让,以此换得活命的机会和未来的荣华富贵。除了这两个选择之外,不存在第三条路,全部突围和部分投降都意味着同时得罪新皇和八王爷两方势力,无论哪一方最终夺权,我们都免不了事后清算。”
在部分突围和全部投降两条退路之间,魏柯辛只简单地阐述了事实,没有做出利弊评价,不过他不说我也知道。
全部投降的坏处是我们将彻底放弃八王爷那里的多年经营,即使新皇最后取胜,在新皇派系中没有背景的我们注定被排挤出核心决策层,为了后半生的平稳,我们必须交出兵权,而交出兵权之后,我们最好的下场就是封一个异姓王爷,后半生唯一能做的事情就在自己的封地上为非作歹,鱼肉百姓。
部分突围的坏处是变数太大,我们被困在黄荃城许久,没有外界的消息能够帮助我们做出判断。为了部分突围,我军必须拆分两部,可无论是守城的还是突围的,都是死生难料。突围的不知能否突围成功,守城不知能坚持多久,不知能否等来援军。
两害之中取其轻,这是我行事的准则。
所以,我更加坚定了我的选择——
“我们投降。”
魏柯辛丝毫不奇怪我会做出这样的选择,毕竟,他与我是同样的人渣。
我们伪装出的所有忠诚和勇武,都是为了在出卖主人的时候,能够得到更大的代价。
这世上或许的确有些能让我们为之不惜性命的人,但那个人一定不会是我们的主人,毕竟,我们在选择主人的时候,为的就是在某一天背叛他。
我是如此,他亦是如此。
“我来担当递交降书的使者。”
魏柯辛很有自知之明,主动接下了这个注定背负骂名的任务。
他必须这么做,谁让他是我的副官,而我是他的长官呢?
我不方便做的事情,我不愿意冒的风险,他只能上。
我觉得敌军接受我们降书的可能性很大,我是八王爷手下,除了九王爷和季清霜之外最大的一股势力了。拉拢我就等于直接削弱了八王爷三分之一的实力。
而且,我手中握有益州和井州二州,新皇手中握有七州,我们两方联合的话,大禹十三州中的九州尽数纳于掌中,这几乎直接宣告了八王爷的死刑,新皇就此立于不败之地。
这送上门的肥肉,新皇一方没有理由不接受。
听闻我军欲降,敌军后撤三里,十万大军闪开一条长道,魏柯辛手捧降书出城,没走出一步,站在道路旁的士兵便报以惊天动地的一声——“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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