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季三青又阴差阳错地帮了我一回这件事。
小竹对着几人离开的背影唾了一口。
“呸,这群家伙就是欺软怕硬。”小竹回身,把我拉了起来,一边拍着我身上的泥土,一边恨铁不成钢地说,“你也是的,他们打你你不会打回去吗?不要怕事情闹大,大管家和我们家公子都是明事理的人,又不会怪罪你。”
我挠着头,嘿嘿地笑着,也不做回答。
事后也没有做任何事情。
虽然欺辱的行为被小竹喝止了一次。
但这什么用处也没有,小竹不会每次都经过那里,大家也不会因为小竹的一次训斥就将自己恶劣的本性改变。
欺凌和鄙夷仍在继续。
偷藏我东西,组团捉摸我,背后说我坏话,害我被季清贺惩罚等等。不过说实话,除了被大家孤立而有些寂寞之外,其他书童的种种行径对我没有任何影响,毕竟,相较于在铁匠那儿的经历,这些在其他书童看来恶劣无比的欺凌,对我而言不过就是小到不能再小的——玩笑罢了。
对于有些在地狱里挣扎过的恶鬼来说,天堂即使再冰冷悲惨,也仍旧是天堂。
那时的季府对于我来说,就是天堂。
35、
所以,我不恨,不怨,不念。
季清贺对我的无视也好,其他仆役对他的欺凌也好,我其实并没有真正记挂在心上。
因为我已经得到了我曾经想要的一切,吃饱穿暖还有新衣服可以穿,虽然还有不顺心的事情,但哪来什么十全十美,知足才能长乐。
那时候的我天真的认为,我心中的名为野心的饕餮巨兽就此满足。
可“欲”之一字,哪来这么容易?
欲望生而有之,不可除,不可弃。
欲望不单单是只要吃饱穿暖就好了的,欲望的本性是贪得无厌。
我那时候之所以认为自己能够满足自己的欲望。
只是因为那根悬丝还没有垂下。
36、
十二岁的我,
从来没有理解过拥有,咀嚼过失去。
却认为自己已经超脱。
37、
不过那时候的我倒挺没心没肺的,季清贺那么讨厌我,我照旧在他生辰的时候给他送鸡蛋滚运。
真的是傻的可爱。
那天早上,我手肘处挎着篮子,敲响了季清贺的屋门。
“你来干什么?”
早上被我敲门声吵醒的季清贺穿着白色里衣立在门口,神色中满是因为被过早吵醒的暴躁。
“四公子,您昨晚让我早上叫你起来温书。”回答得不卑不亢,把篮子里的鸡蛋给他看了看,“还有,您可能不记得了,今天是你生辰,按理说应当早起,用鸡蛋滚运的。”
早晨的风带着寒气,在门口站了一会儿的季清贺神色渐渐清明,估计是记起来昨晚他背书背到太晚,实在困倦不堪,这才再三嘱托我第二天早上一定要提早叫他起来温书。
季清贺的神色缓和了一些,不过仍然是臭臭的。
“你怎么知道今天是我生辰?”
“府里的老人在闲聊的时候提过。”
这个理由当然是骗他的,为的就是让他挑不出错处。季清贺他在季府就是一个透明人,没有哪个佣人会闲的没事记他的生辰。
我之所以知道,事实上是不会喝酒的季清贺上次跟表少爷出去喝酒喝醉了,我去接他回府的路上,喝断片的季清贺把我当他阿娘了。委屈兮兮地抱着我哭诉,说下周又是他生辰,可是已经很多年没人陪着自己过了,希望阿娘能如幼时一般给他煮一碗长寿面。
我也曾渴求亲情而不得,自然能够理解季清贺的心情,见他的言辞不像是胡言乱语,倒像是真情实意的流露,我脑袋又被驴给踢了,应承了下来。
不过我不会做长寿面,只会煮鸡蛋,季清贺他爱要不要。
有种就把我赶走。
“哦,这样啊。”
听到了我的理由之后,季清贺点头,神色看不出是欢喜还是厌恶,不过倒是侧身让我进到房间里。
我从篮子中拿出鸡蛋,走到季清贺的床榻边,季清贺没有拦着我,任由我将鸡蛋从床头滚到床尾。
一边滚着,我一边说。
就像无数个乡下母亲的一样,就像我的母亲还没有因为饥饿而变得冷酷无情之前。
“滚滚霉运去,滚滚好运来。”
“滚滚小人去,滚滚贵人来。”
“滚滚疾病去,滚滚健康来。”
我下意识地放低了声音,温婉的语调是我想象中的母亲应该拥有的样子。
季清贺在我背后看着,在我从床头走到床尾的时候,我的余光看到了他的神情。
那阴郁冷漠的四公子竟然满脸泪痕。
就因为这点小事?他会哭?
我有点不相信,快速地完成手下动作之后,我重新与季清贺面对面,这时的他无比平静,眼中暗暗含着蔑视,微微珉起的嘴角带着几丝骄矜之感,依旧是平时的那副阴郁小公子的模样。
果然,刚刚是我眼花了。
我揉了揉眼睛,弯下腰,还没来得及说什么,季清贺倒先开了口。
“过生辰怎么少得了长寿面,今晚你来跟我一起做长寿面吧。”
“公子你——还会做长寿面?”
我惊讶极了,身为一个乡下长大的男孩,我到现在都不会做饭,我着实没有想到看起来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季清贺竟然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