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无雪点头:“嗯。”
“可以一见。”谢厌单手托着下巴,扫了眼宅邸内过于清净的景色,轻声道。
得到指示,剑无雪轻挥衣袖,解除院门上的禁制。
一人快步入门。他已不年轻,居于高位多年,更是练出一番不怒自威的气势,府中无人不敬他怕他,此刻却极不稳重,急得很,走路带风,懒得绕那曲折迂回的折廊,直接冒雪穿行庭院。
谢厌站在廊下看他,只觉这人一路走来,将整个院子都带得热闹了。
“这位步回风,似乎有些意思。”谢厌不甚明显地弯了下眼,轻声对剑无雪道。
“嗯,他一直很有意思。”剑无雪道。
两人交谈间,步回风已来走进长廊,三下两下拍掉身上的雪,“诶,小老大!”
“去掉那个‘小’字。”谢厌瞪他一眼。
“好吧老大。”步回风摊手一笑,“我们都是越活越老,你却不一样,如今的模样,看上去怪可爱的,真是令人羡慕。”
“你不用羡慕。”谢厌勾起唇角,“我知一秘术,可返老还童,你可愿意一试?”
步回风讶然:“还有这等好事?啧,不会是什么邪术吧!”
谢厌一本正经道:“当然不是。”
若旁人这般告诉步回风,现在估计早被骂跑了,但此话从谢厌口中说出,便让步回风心生动摇,他犹豫片刻,试探性道:“那你说说?”
“其实很简单。”谢厌抬手一指,“你往东走三十里,一直走到河中心,随后自然下沉,过不了多久,就能成功了。”
步回风被气了个倒仰:“老大,你这是让我去死!”
谢厌笑得戏谑:“死后重新投胎,你母亲十月怀胎后,你就重回婴孩模样了。我只是提议,说这样一个方法,愿不愿意试,不全在你吗?”
“你还真是一如既往的不厚道。诶,杵在这干什么?进屋吧,外面多冷。”步回风翻了个白眼,边说,边随手开了一扇门,将谢厌给推进去。
步回风自己是不冷的,他境界虽堪堪停留在玄冥境二层,百余年未曾突破,但到底是个修行者,根本不受天气影响。他与剑无雪一样,习惯性地去照顾谢厌,纵使中间间隔数百年,依然下意识地做出从前的举动。
反手掩上门扉,隔了外界风雪,步回风说个不停:“我今天真是太高兴了,老大你终于回来,今日又恰逢我曾曾曾孙女出嫁——虽然人已经嫁走了,不过依旧是热闹的,晚上要去我那喝杯喜酒么?”
谢厌被推着往前,没有半丝犹豫:“好。”
跟在他身旁的剑无雪挑了下眉,心里很明白这人是听见哪个字,才答应得这么爽快的。
步回风:“那我将拂萝也叫来,她近日正巧带着徒弟,在中州采矿。”
谢厌点头:“行。”
“你一定也不记得拂萝是谁了。”步回风哈哈一笑,“她呢,是一位苦旅匠,三百年前时空裂缝重开,她并未回去。你和我和她,都是在神都学院认识的。”
步回风随手推开的这间屋子,正好是偏厅,陈设一应俱全,他毫不客气地拉开一张椅子,将谢厌按进去坐下,再将一大堆吃食摆上桌。其中一些是从安定王府上带来的,另一些是青城有名的特色。
剑无雪坐在谢厌身旁,帮他将东西从喜欢到不喜欢依次布好。
步回风不顾剑无雪嫌弃,在宅邸中和谢厌说了一下午的话,期间不忘传信吩咐府上的人,在他的院子里布一张酒席,待得暮色四合,拉起谢厌便走。
剑无雪把步回风的爪子从谢厌身上拎开,又将谢厌捞到自己身侧,以自身将两人隔开。
不及剑无雪说话,步回风便翻了个白眼:“你连我的醋都吃?”
“他连枕头的醋都吃。”谢厌一脸淡然。
步回风笑说这都三百年了,不仅没有成长,反而变本加厉。剑无雪懒得理他,牵着谢厌跨出大门,行入长街。
他们步行过去。
恰逢岁末,城中处处是年味,耳边声声爆竹响,家家新桃换旧符。谢厌此前遇见过十数次这般情形,但从未因之停下脚步。他从天地虚无缥缈处来,是红尘过客,可如今,却不由放慢了步伐。
他的手被一只温热干燥的手握着,再往旁一些,是一个絮絮叨叨片刻不停的声音。
气氛很温暖惬意。
谢厌听着、感受着,目睹一个小孩儿分明怕得要死,却还壮着胆去点燃炮仗,引线燃起的刹那,又捂住耳朵,跑得比兔子还快。
在噼里啪啦的炸响中,他倏地笑起来,晃了晃剑无雪的手,道:“过会儿我们也玩那个。”
剑无雪温声道“好”。
于是在步回风府上用过晚饭后,他们来到河边放鞭炮。拂萝也到了,身后跟这个小徒弟,像缀了个小尾巴。
风雪不歇,灯火蜿蜒不绝,河光映灯色,流淌一弯璀璨。谢厌霜色长发被风扬起,赤红衣衫遭吹得猎猎。
步回风一马当先,往河面上丢去几颗火炮,伴着接二连三的啪啦响声,忽的开口道:“半月前,我悬剑山庄发了请帖,邀他们二庄主来参加今日的婚宴。”
“都多少年过去了,天下局势早定,陆羡云还是不愿同你来往么?”接话之人是拂萝。
步回风说得不咸不淡:“他有他的坚持,外人不好强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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