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已经有清净宗的人追出去了,但愿能够控制形势。
幽雨也不多说,问道:“你通知法殿那边了没有?”
法殿在各地都有设置联络所,是不插手地方事宜的,无论仙门和普通人之间的事务他们都不管,只有联络通信和传递消息的职责。像这种事一旦发生,就一定要传信给联络所,联络所好组织周边门派自救,同时将讯息传递给法殿。
幽夜点头,幽雨也就放下心来,带着两个如今都需要自己保护的孩子观战。
晚媚终于一举摧毁最后一具自己炼制的活尸,幽雨和幽夜都松了一口气。现在要处理的只剩下晚媚一人了。
只有舒君站在幽雨身后,面对这惨烈的场面倒吸一口冷气,低声对幽雨道:“现在又该怎么办?”
两具活尸胜负已分,可是剩下这个又该怎么处理?舒君心知她是活不了了,可是真的叫他眼睁睁看着晚媚死掉,他又觉得太可怜了,颇为不忍心。
今夜凶险恐怖,可是真的度过了回头去看,舒君反而觉得没有什么命悬一线的危急时刻,自己这一方反而无论如何都胜券在握。反而是晚媚,多年来处心积虑,忍辱负重,但也没能逃离自己的命运,反而落到了这个同归于命的结果。
她生平最恨的是掌门,然而连死都和他一起,以同一种方式化作凶尸。
广场上原本有汉白玉栏杆,青金石砖铺地,建立着莲池经幢和日晷,大气端庄,现在是什么都毁了,遍地都是血迹尸体,甚至不是普通的血迹和普通的尸体,断肢更是到处都是。
晚媚摇摇晃晃捂着被利爪洞穿的胸口,从水池中缓缓站起身。她的形容经过这一番苦战更加不成人形,喉咙里发出粗重的喘息,双眼几乎滴下血来。幽雨面无表情往后站一站,并没有阻止舒君做什么的意思。方才那点怜悯虽然已经不见踪迹,但是说话的语气却很柔和:“你以为我是没有心的人吗?她之所以活不了了,不是因为我非要追着她杀,而是她本来就活不成了。我问你,她完全化成凶尸之后,还是现在的这个自己吗?”
舒君只是没有经历过所以心软,但不是不通道理的,闻言顿时一凛,虽没有说话,但怜悯悲苦的表情已经收敛起来了。
幽雨叹了一声,又道:“何况,我就实话告诉你吧,掌门炼化她的过程不完善,她是无法成为真正的活尸的,只要晒晒太阳就能把她晒得灰飞烟灭,甚至都不用我做什么。”
舒君忍不住问:“你怎么知道?”
说着又去看了看行动迟缓,正慢慢过来的晚媚。其实到了这个地步,她已经没有什么痛觉,只是经脉肌肉被毁损的太多,影响行动。看着可怕,又滞涩,像是零部件损坏的机关木甲一般。
幽雨也看过去:“你没有见过罢了,我却是见过的。你看她露出来的皮肤,底下经脉越来越明显,是不是就像要炸开了一样?你猜,会不会炸开?”
前一句话的时候舒君还在心悦诚服点头赞同,再听到后一句话的时候就呆住了:“真的?!”
现在晚媚的模样就已经令普通人不敢直视了,要是真的炸开血肉模糊波及一大片,那真是叫人想都不敢想。
幽雨也没有把话说透,只是含笑不语。
舒君低头也不再追问了,片刻后下了台阶,头也不抬:“我们把她先带到里面吧,我看她还有话没有说完。”
反正也不差这一时半刻,幽雨心知他到底没法眼睁睁看着晚媚惨死,也没有拦他。只是和幽夜对视一眼。幽夜和那头斑斓猛虎都怏怏地有气无力坐在地上成了一团,见舒君已经去扶晚媚,也不怕她尖牙利爪把自己也变成活尸。幽夜伸手示意幽雨拉自己起来,还有心情笑:“你说舒君像谁?总之不像是你教出来的。”
这倒是,舒君确实不像幽雨。不过幽雨也不生气,收刀入鞘,让幽夜靠在自己身上,带着她往大殿里走,同时道:“像我也不是那么容易的。”
幽雨从前的事,她们这些在一起多年的人还是知晓的,幽夜也不多说,被扶着坐下。
舒君带着晚媚进来。她已经站不起来了,双腿肌腱全断,歪歪扭扭躺在地上喘息。
但看着神智还是清明的。幽雨坐在幽夜身旁,招手叫舒君过去。她形容一如往常,在几乎被整个毁掉,摇摇欲坠的鬼宗大殿里就像是坐在法坛上一样端庄冷静,自有高华。
晚媚躺在地上看着她,双眼慢慢失去光彩。她脸上仍然残存着一分美貌留下的余晖,虽然作为人的生气已经被毁灭殆尽,却正好叫人对着这堆废墟追思她曾经的艳光四射。
晚媚其实资质不低,可惜从未有人培养过她,一生都被看低,即使利用也是毫无节制不识货的挥霍。说起来实在是很可怜的。可是此时此刻的晚媚,也让人同情不起来。
她是那种在长期的压抑之中已经改变了心性,甚至从未纯良过的人,一旦有了机会和方法,除了复仇之外,也根本不在乎无辜者的生命,更不在乎自己将事情做到了什么程度,会波及祸害多少人。
她的经历太惨烈,可是做出的事情却让她再没有逃脱命运桎梏的机会,只好同归于尽。
幽雨想到外面现在不知道有多少无辜的民众已经丧命,尖叫,火光,奔逃踩踏,大人孩子的啼哭,心中就升上一阵惶惑和畏惧。她杀人无算,但都可以说自己是问心无愧。至少她从不杀无罪的人,晚媚却从没有这个认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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