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去扶白衡玉,他怕白衡玉撑不住。
白衡玉踉跄着甩开他的手,跪倒在那片黑糊糊的肉泥前,而后他在不远处的荆棘丛里,找到了一块玉佩。
是薛轻衍总挂在身上的玉佩。
白衡玉摸到那块玉佩的刹那,两眼一黑,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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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在黑暗深渊里救他的怪人是薛轻衍。
而现在,薛轻衍死了。
甚至,连尸体都没有。
自打从黑暗深渊回来之后,白衡玉不吃不喝不说话,整个人迅速憔悴下去。
无论陆浔与他说什么,他都好像处在另一个世界,毫无知觉。
有的时候,等陆浔安静很久,他才像是突然回神似的“嗯”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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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色低垂,晚风轻轻拂过脸颊。
陆浔不过是去捡些柴火,转身白衡玉就没了身影。
他发了疯的四处找人,终于河边找到了白衡玉。
陆浔看见那抹身影,松了一口气,连握在手里的树枝将他的手掌割破也自知。
陆浔走到白衡玉身后,对方和这几日的状态一样,毫无所觉。
白衡玉双手抱着膝盖,就静静地蹲坐在河畔上,目光放空,不知道在看什么。
陆浔坐在他身侧,陪他一起安安静静地坐着。
夕阳的余晖洒在水面上,波光粼粼的一片,晚风吹过,在水面激起一阵波纹。
也不知道到底过了多久,太阳完全落下山丘,天际收束了最后一丝光线。
夜幕降临,本来舒适的微风吹在脸上依旧有些潮冷。
陆浔开口喊了一声:“师父。”
意料之中没有得到回答。
河边的温度要低一些,白衡玉这段时间太憔悴,陆浔怕他着凉,从储物戒里取出一件衣服给他披上。
又过了几个时辰,白衡玉还没有要动的意思。
陆浔起身,伸手将人抱在怀里。
白衡玉毫无所觉,任由他的动作。
直到被陆浔抱回了营地。
白衡玉最近夜里好像有梦游的毛病,陆浔半夜惊醒就发现他人不在帐中,跑出去到处找一圈,最后往往发现白衡玉独自坐在一片空地上发呆。
几次丢失弄的他胆战心惊。
陆浔干脆一夜不睡,就陪白衡玉坐着。
火焰噼里啪啦的燃烧着,陆浔和往常一样坐在白衡玉的身侧。
他自顾自说着话:“师父你还记不记得,有一年你带我去秘境,中途和门里的师兄们分开迷路了,我们俩就和现在一样,点了个火堆在林子里过了一夜。
“后来还是五师兄找到的我们,我们才从林子里走出去。
“师父,五师兄还好吗?其实有的时候我真的很嫉妒,嫉妒师父对五师兄那么那么的好,无论五师兄犯了什么错师父都会原谅他。在玉仙门的时候我就时常在想,如果我入门比五师兄更早,师父是不是也更喜欢我多一点了......
“师父,万鬼宗的西山有一片栀子花林,花开的很好,那三年里我最爱去那里。因为一看到那花,我就想到师父你。我有的时候发疯的想着,那三年里,师父你有没有哪怕一丝丝的后悔——”
说到这里,陆浔自己也觉得可笑,他自嘲的笑了一声。
突然,身侧人影晃动,白衡玉靠了过来。
陆浔顿时浑身僵住,他只要轻轻侧一侧脸,就能碰到白衡玉的发顶。
他的喉头滚动一下,嗓音有些低哑:“师父。”
白衡玉并没有回应他,瞳仁映着燃烧的火光。
陆浔就这样陪他坐着,内心突然涌现出一股酸涩的满足。
要是能一直这样多好。
不知过了多久,火苗噼里啪啦响了一通。
白衡玉突然开口道:“第一次见面,是在沧州。他穿了一身玄衣,正在舞剑。”
陆浔以为白衡玉在和他说话,可是后知后觉,他说的其实是薛轻衍。
“我傻乎乎的落了水,然后他跳下来救了我。我是第二天才知道他就是薛轻衍,他那个人刻薄又傲慢,当面拒绝了婚约。我好难堪。”
火光映在陆浔的眼睛里,他抿着唇,脸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过了半晌,薄唇轻启,他一字一顿道:“你喜欢他吗?”
喜欢?
喜欢谁?
喜欢薛轻衍吗?
在此之前白衡玉从来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他的脑海中掠过一片碎花,玄衣少年纵身一跃之时,他背后的星空在他佚丽姿容之下都黯淡了颜色。白衡玉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好看的人。
那一刻,他的心跳的好快。
哪怕后来被人骂了笨蛋,他也只听到自己的心跳噗通噗通的跳着。
这些年来,他听过仙道有关于他的许多流言,什么肮脏羞辱的词汇的都有。
对于这些诋毁,他并没有放在心上。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每回只要薛轻衍一开口讽刺他,他总不自觉认真,生气,生气后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伤心。
总想做的更好,站的更高,让对方看到,让对方后悔,后悔他错过了这样好的一桩姻缘。
他恨薛轻衍退婚,恨薛轻衍的无情。他就是要他出丑,要他难堪,要他难过。
可是仔细想想,薛轻衍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外,并没有对他做过任何不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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