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起来又像没有过节,秦枢心里思索,拿起筷子开始用午膳。
列星宗奉行避世不出的原则,师兄师姐甚少出世情有可原,难道原身对人间的兴趣如此之大,一去便是几百年?
想着事情,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
小童麻利地收好碗筷,端着出去时,跨过门槛又想起事情,回头对秦枢道:“师姐吩咐我告诉师兄,师兄的旧物没人动过,都好好收着。”
原身的旧物么?倒是稀奇。峥一宗上由于大多日常用物皆为宗内统一采买,带有原身个人色彩的不
多。
秦枢起了好奇心,这个时间不会有人过来,等小童离开后,他在屋内翻找起来。
住进小筑已有几天,他也曾注意过屋里一些东西,无奈怕引人怀疑,从未翻看过。
原身品味清新雅致,陈设多青瓷紫砂,窗帷素净,布置富于诗意,屋外雪中植一簇细竹,窗前置一盏白莲。
衣衫叠得整齐,放在箱子中。秦枢随意展开一件,身量比现在小上一圈,应当是原身少年时所穿。
将之叠好放回,衣衫越往下越小。秦枢在箱子最底下找到一个小木盒,打开来看,里面珍而重之地放了一枚护身符与一只核桃篮子,像是小孩子的玩意。于是秦枢明白了,这是原身孩提时代的东西。
有关原身的一切只从其他人的只言片语里听说过,秦枢想象不出原身小时候是个什么性格,又为何要独独将这两个东西珍藏在箱子里。
这个谜底很快被揭开,秦枢翻过了衣箱和博古架,最后查看书橱时,竟意外寻见原身的手记。
手记不厚,字迹自稚嫩到成熟,翻阅之间,松墨香气扑面而来。
看到原身字迹时,秦枢明白为何谢临清如此快地识破他并非原身了。二人字迹风格完全不同,原身一手行书苍劲潇洒,笔锋锋利,落笔如剑,蕴含无形的剑客气质;他的字更偏隶书,转折温雅,四平八稳。
手记里笔迹寥寥,用言精简,如自传散文,尚可一读。
内容始于一场大雪,小孩冒着风雪上山,见到雪夜里伫立的庭院,原身的记忆也从此处开始。
练剑、学艺、修身、养性,是原身师父教的入门功课。门中非天才不收,师兄师姐珠玉在侧,原身秦枢自然不会平庸。
他七岁迈入修炼正轨,十五岁学成剑法,二十五岁自创骁光六式,灵均一出山雪失色。少年郎,两两桃花面,有馀光相借。
字里行间,无处不透露着原身秦枢那时的风华正茂,意气风发。
奈何山间时光总是平淡如水的,枯燥修炼的岁月里,秦枢不知不觉对人间心生向往。嫏嬛楼收纳无数功法秘籍,禁术阵法,甚至有几册话本子。
秦枢在山上住了一百余年,修为达到渡劫期后,终于央得师父同意,准许他去人间游历
。
离开之前,秦枢写道,师父沐浴焚香三日,专程为他占卜命运,求问前程。但是,所得结果令师父为之沉默,再不提起此事。
至于箱子中的护身符与核桃篮子,也是师父所赠,他佩戴至及冠,才收起放好。
“命与世左,迹与心违。”
手记最后,原身秦枢如此记载。这是幼年时期师父为他所作判词,下山前夜想起,难免心神不安。
所有内容停在此处,秦枢合上书页,想象原身下山后的经历。那还是个未承受过风雨的少年郎,初至人间定是相逢意气为君饮,系马高楼垂柳边。
不知他后来经历了什么,几百年后去峥一宗做了个闲散长老,性格逐渐无争疏离,与原来大不相同。
可惜原身有无父母,上山学艺之前如何,手记里统统未提及。
把手记放回原处,秦枢思及谢临清所说的上辈子,再联系原身的判词,心有所感。
坠入魔道,声名尽毁,心性大变,都是为了一人。若原身秦枢再回忆起下山前的岁月,会否有所后悔?
秦枢到底不是他,作不出虚无假设。
日影自细竹间分割成摇曳金光,苍山雪暮。
适逢此时,小童提着食盒进了院子,秦枢才惊觉一下午已经过去。
吃过饭,松了松筋骨,秦枢精神奕奕,毫无饭后困倦之感。
这些日子睡得有些多,到了晚上反而辗转难以入眠。
秦枢忽然想起,原主手记中提起过后山有一眼天然温泉,常作练剑后的解乏之效,今夜不妨去试试。
入夜后,谢临清照例来看他。除灵力外,秦枢恢复得不错,不需要人天天照顾,这两年他的野外生存能力已颇为不错。
话虽如此,谢临清依然坚持要每日过来照看,每回秦枢一吐淤血,他的脸色就很难看。
盖好被子,熄灭灯烛,谢临清的脚步声远去。
秦枢躺了一会儿,确信自己睡不着后,披衣而起,在衣箱里寻了件厚厚的斗篷。
系带裹紧,他本想从院子里出去,但屋外实在寒冷,若从后窗翻出,还可以少走一段路。
打定了主意,秦枢打开窗扇,翻窗出去,踏上了去后山之路。
明月皎洁,映照着雪山上的人影。
温泉并不难找,加之
是在秦枢小筑的后方,不与其他人顺路,数百年来到的人屈指可数。
秦枢试了试水温,而后取下斗篷,褪去衣衫,将自己沉入温水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