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这个时代抛下的不只是在监狱里的陶兰,还有在监狱外的父母。
陶兰的回家打破了家里脆弱的平衡,三人处在矛盾和尴尬之中,不知道如何相处。
女警察的出现化解了这种尴尬,为了感谢女警察送陶兰回家,做母亲的张罗着晚饭,维持着这个家庭的正常运转。
似乎只有忙碌起来才能让生活继续向前,不至于停滞。
这一段在封闭空间里的戏份,最为考验演员的演技,陶兰和父母三人之间的状态,既紧张又微妙,有很大的发挥空间。
徐静蕾扮演的女警察作为局外人,起到调解和润滑的作用。
这是整部戏的关键,拍好了才能感染观众,否则就是一部失败之作。
林晓玲依旧采取冷静客观的拍摄方式,就像是站在一旁看着这个家庭正在发生的事情,不带有任何的主观色彩,不参与进去。
摄影机只起到记录的作用,冷冰冰的镜头映射出现实的生活。
冯小刚在一旁看着,能感觉到这和他的拍摄方式不同,他喜欢把嬉笑怒骂,个人感情加入到影片中,真正的沉浸进去,他的影片导演的参与度很高。
张艺谋的文艺片同样不会这么拍,在第五代导演中,张艺谋是个追求浪漫和激情的人,不会那么的写实,还是会有些戏剧性的东西。
林晓玲的这种拍摄方式是第六代导演惯常使用的手法,直面生活,冷静旁观。
如果是冯小刚来拍这段戏,他会安排一些巧合化解这个家庭的矛盾。
比如继父发现当初冤枉了陶兰,那五块钱不是陶兰偷拿的,而是他自己的女儿偷拿的,从而让继父心怀愧疚,原谅了陶兰。
如果是张艺谋,他会通过房间里装饰的颜色衬托各人的内心,他的摄影机不是旁观,而是要拍出演员的内心世界。
在林晓玲的这个故事里,陶兰最终跪在继父面前,承认是自己偷拿了那五块钱。
为了让继父放下过去的包袱,解开心结,她愿意替于小琴保守这个秘密。
经过十七年的监狱生活,谁拿的那五块钱已经不重要了,重要的是这个家庭需要重新开始生活,他们以后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第四百四十章 简单的力量
冯小刚把自己设想的结局和林晓玲的结局相比较,发现林晓玲的结局包含的意义更深。
利用一系列的巧合化解家庭矛盾,固然增加了影片的戏剧性,给观众一个相对轻松的结局,但在塑造人物上无疑是失败的,太过流于表面。
冯小刚的影片总会在结尾处给观众一碗心灵鸡汤,迎合观众的情感需求。
这是他的电影能取得票房成功的原因之一,他知道观众想看的是什么。
至于这个结局是不是符合生活,倒不是那么重要,他擅长的是讽刺和幽默,避免出现较为沉重的戏份,这是向市场妥协的结果。
在《回家》这部影片中,随着于小琴的突然死亡,没有人能证明陶兰没拿那五块钱。
十七年前,为了证明自己的清白,陶兰失手打死了于小琴,十七年后,如果陶兰依旧执着于证明自己的清白,那她和十七年前没什么两样。
经过十七年的牢狱生活,陶兰不再是那个冲动的小姑娘。
谁拿了那五块钱,这个事情重要也不重要,对于陶兰的继父来说,这是他的心结。
如果没办法化解这个心结,那这个家庭将永远处在矛盾和痛苦之中,最终分崩离析。
于小琴已经死了,就因为偷拿了五块钱,她值得么?
有时候,活着的人需要背负更大的责任,继续争论谁拿的五块钱对坐了十七年牢的陶兰来说意义不大,她打死了于小琴,就要把这份责任背负起来。
如果十七年前的陶兰能明白这个道理,就不会和于小琴争执了。
固执的争论谁对谁错往往是孩子喜欢做的事情,等到成年之后,对错已经不是那么重要了,重要的是包容和理解。
这是一个人是否成熟的标志。
通过陶兰向继父认错,化解老人的心结,把这个人物塑造的更为丰满和立体。
此时,陶兰不再是一个茫然失措的女犯人形象,而是让观众看到了这个家庭未来的希望。
相对于争论对错,背负起家庭的责任,需要更大的勇气。
这个结局简单而沉重,正因为如此,才更有力量。
冯小刚明白这就是《回家》和他以往拍摄的电影的不同之处,他的影片或许更能迎合观众的口味,却不够深刻。
“这是你自己的想出来的结尾?”冯小刚询问道。
“不是,我在监狱里和陶兰的人物原型谈过,这是她的想法。”林晓玲回应道,“她放下了那五块钱的事儿,只想着出狱后能够赎罪,毕竟把人家的女儿打死了,这才是她放不下的地方。”
“这就是生活啊。”冯小刚感慨道。
无论编剧如何费尽心思的巧妙构思,也不及生活本身来的真实可信。
即便冯小刚明白这个道理,他也不会拍摄这类影片,至少目前不会。
每个导演都有自己擅长的一面,放弃自己擅长的东西,拍自己不擅长的东西,这不是寻求突破,而是一种任性。
冯小刚有自知之明,在没有成为国内一线大导演之前,他不会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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