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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不知是何时起的,已经穿好了衣服,衣白胜雪,腰间飘带束了一把凛冽瘦骨,头发没有梳,柔顺地披在背上。
    这长发曾卧在他的手心,散在他的胸口,拂过他的面颊,被汗水打湿,黏得一团纷乱。但只消对方抽身离去,便可轻而易举地将三千青丝一同带走,从前缠绕的一切,不过一厢情愿的错觉。
    楚韶贪婪地盯着他的背影,连眼睛都不舍得眨,在他印象里,对方从前多着浅金、深紫、朱红,极少穿白衣。
    可再次遇见他的时候,他却摒弃了从前所有的喜好,执意只穿白衣。
    白色纯净,是君子之骨。
    可惜昨日风骨……再也求不得了。
    周兰木似乎察觉到他已经醒来,不由得转过了身,冲他微微一笑:“醒了?”
    不喜欢笑,不肯穿的白衣,不屑耍的手段。
    熟稔得心口生痛。
    密室之中光线昏暗,不分昼夜,楚韶也不知道如今是几时。他揉了揉眼睛,眼见着对方低眸一笑,冲他走了过来。
    “他是我的弟弟,我原本不舍得对付他,”周兰木勾着一个笑,慢慢地说,“不过还要多谢你,骨肉交缠的东西尚不可信,一脉相传虚无缥缈的血缘,又算得了什么?”
    他俯下身来,长发四散,在他额间落下一个吻。
    冰冷冰冷。
    随后却叹了一口气:“进来罢。”
    他早就听见了密室门外隐隐的人声,那些人似乎离得远,整齐划一,并不敢多说话,不像是风朔派出来监视二人的。
    机关移位,门口却出现了一个他完全没有想到的人。
    方子瑜进门之后并不多话,神色如常地向周兰木行了一礼,随后屈膝在楚韶面前跪了下来,冷静又恭谨地说:“上将军,近日来我已在殿下的授意之下接手了玄剑大营,承蒙您多年照拂,众人对我极为信任,您实在不必再回去了。”
    他高高地举了双手,头却低得更厉害:“殿下许我执掌湛泸之令,请上将军移交。”
    楚韶在看见他的一刹那面色便“唰”地变得惨白,良久才意识到他说了什么,他艰难地转过头去,却没有提军令之事,而是问:“从我进玄剑大营的那一日……你便疑我,寻了人来试探我?”
    周兰木扬着唇角,干脆利落地答道:“是啊,可惜还是没防住,从你身上我真是学到了不少教训。”
    楚韶低笑一声,仿佛在自言自语:“你给我的牌子,怎么会是假的呢——定风之乱它便遗失,是你的人早就取走了。”
    他失魂落魄地自一旁取了那一块跟随了他许多许多年的牌子,没什么犹豫地把他放在了方子瑜的手心里,不知是在对谁说话:“是你信任,才许给我的东西,失了你的信任,自然要还回去。”
    方子瑜接了牌子,冲他深深地磕了三个头,方才转头对周兰木道:“殿下,鹦鹉卫已夜潜回宫,昨日您进宫前遣聂公子和陆公子来军营寻我,我已将兵照您吩咐调至金庭皇城五处城门,请您进宫。”
    周兰木语气闲散地答他:“做得极好,我要的东西,你带来了没有?”
    方子瑜微微一点头:“就在门外,殿下如今需要么?”
    周兰木眯眯眼睛:“不必,我先进宫一趟,你在这里看好小楚将军,等我回来,再跟他算旧账。”
    言罢他便回过头,轻轻在楚韶脸上拂过:“阿韶,你便在这儿好好等我回来,好么?”
    楚韶哑着嗓子问他:“你从什么时候开始怀疑风朔?”
    周兰木一笑,眼中有跳跃的烛光:“我不会把身家性命托付给任何人,自然谁也不能信——我从未信过他,又何谈什么时候开始怀疑。”
    他支着手,神情如很多年前一般天真:“你实在不必为我忧虑,我若没有十足把握,怎么会因为一封信便气昏了头脑,不管不顾地独自进宫去送命。风朔这些年跟着戚琅,倒是耳濡目染地学了不少,只可惜他同那个蠢货一样,心急多疑,还把胜算压在你手中的兵权之上——做皇帝,他尚不够格,若像从前一样心善,我倒还愿意发发慈悲去帮帮他,如今看来,倒是大可不必了。”
    楚韶哑声道:“那他提前抓了沈琥珀……”
    周兰木飞快打断他:“我回中阳的第一日,记得么?浑身是伤地闯进你府里那一日,我抓了一个鹦鹉卫,告诉了他我是谁。我一手□□出他们精锐一百人,自然认得他,我教他一点一点地让戚琅和卫叔卿的人在各种任务中不幸‘折损’,又得他们信任做了首领——大内鹦鹉卫是我的喉舌,任凭旁人如何撺掇,是我的东西,便会永远忠心于我。”
    楚韶怔了一会儿,迟钝地连连点头:“好,好,你……你变了许多,越来越像一个帝王。”
    周兰木却只是淡淡地答:“当年你我皆是少年,如今我老病一身,你却半分未变,我很是羡慕你。”
    不过伤神也只是一刹那,周兰木很快便站了起来,身影在昏黄灯光中晦暗不明:“你好好在这里待着,等我解决完手头的小事,有得是时间同你叙旧。”
    楚韶沉默半晌,却只道:“你小心。”
    周兰木飞快回答:“多谢关心。”
    他走了许久之后,蜡烛才燃尽,楚韶举着那根燃尽的蜡烛,走到了密室门前,伸手去触碰了开门的机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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