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叔卿却一直坐在一侧,冷眼看着这一切。他本是极力反对戚琅办这样一场云集全国贵族的宴会的,且不说瘟疫的阴影还笼罩在中阳上空,光是四面八方涌入中阳的人就足以使人感到恐慌。
卫叔卿内心不满,又不能表现出什么来,只得悄悄交代了鹦鹉卫与玄剑大营城中守军,让他们带兵守住宫门。凡进宫赴宴的贵族,随身侍从皆不许超过两人,如此一番布置,才使得他的心稍稍安下了些。
他早年也是随元倾皇帝成就过一番事业的,因而对这般纸醉金迷的场景十分看不惯,幸亏素芙蓉一直陪伴在他身侧,叽叽喳喳地说这些闲话逗他开心,才使得他的心情略略好了些。
座下嘈杂无比,布菜之后戚琅正在挨个敬酒。卫叔卿懒得去看他,只笑对素芙蓉说道:“芙蓉,你从前可见过这般场景?为何面对如此盛大的宴会,还能安下心来陪我这个老头子聊天呢?”
素芙蓉往下瞥了一眼,心中吐槽了一句要不是有任务在身她早就跑下去大吃大嚼了,面上却嗤笑了一声:“从前随师父行走江湖,替人治病,虽未见过如此盛大的集会,大大小小的宴会却是见了不少的。这些人推杯换盏,满心美酒美人,无趣得很。”
“是啊,”卫叔卿看了一眼皇位上闷闷喝酒的小皇帝,声调冷了几分,“有些人满心权势奉承,想要拉拢贵族,生怕自己的司马昭之心路人不知,无趣得很。”
素芙蓉刚想说话,便听有一人声越众而出:“长公子今日宴请我等,我等感恩戴德。酒席之上需多些歌舞助兴,我随行带了家乡几个伶人,想为长公子和陛下剑舞一曲,不知长公子意下如何?”
戚琅倒着手中的酒,笑道:“今日随行伶人不可入宫,不知……”
刚刚那人却朗声答道:“这有什么,若是长公子和陛下喜欢,下一道旨意即可,他们都在宫门处候着呢。我四处搜寻,才找到了这些伶人,排练良久才敢带到中阳来,还请长公子受我一番好意啊。”
戚琅略一沉思,看向了皇位上坐着的风朔,风朔一脸跃跃欲试之色:“不如就叫他们来吧,朕还从未观过剑舞呢。”
卫叔卿脸色一沉,刚想起身,素芙蓉却拉出了他的袖子,轻轻巧巧道:“卫公何必因这种事多说什么,且叫宫门处的人盯好了便是。才几个人,能闹出什么来?待宴会结束了,卫公可再单独教训戚长公子,何必当众拂他的颜面。”
戚琅今夜听多了奉承话,想着宫门处防卫森严,也出不了什么事,便挥手道:“既然如此,那便叫人引他们进来罢。”
作者有话要说:注:
一为迁客去长沙,西望长安不见家。
黄鹤楼中吹玉笛,江城五月落梅花。
——李白《黄鹤楼闻笛》
第79章 罪己宴
不过一炷香的功夫,宫人便引着一群白衣的男男女女走了进来。一个守卫快走了两步,凑在戚琅耳边,低语道:“长公子,都检查过了,这些人虽作剑舞,但剑未开刃,伤不了人的。”
戚琅正在兴头上,随意地挥了挥手:“那便好,下去吧。”
“昔有佳人公孙氏,一舞剑器动四方。”被引入内厅的白衣伶人中,一个女子突然开了口,声音听起来别有一段婀娜风流,拂人心弦,“观者如山色沮丧,天地为之久低昂。我等今日自觉没有公孙氏的绝世风采,但也定会倾全力一舞,以博在座世间英雄一笑。”
这女子声音动听,话又说得圆满,引得满堂喝彩。戚琅兴致勃勃地放下了手中的酒杯,重回风朔身边去坐着,今夜他喝得有些多了,此刻觉得头脑中昏昏沉沉的。
风朔见他面色通红,便凑过来问道:“戚哥哥,你怎么了?”
“没事,”戚琅瞥了他一眼,调笑道,“喝多了而已,解意怎么不喝酒,可是嫌今日的酒不够好?”
“我不太会喝酒,”风朔小声地回他,语调轻缓,“不如过了今夜,戚哥哥来教我喝酒罢。”
戚琅眯眼打量着他,头脑一热,伸手拿了自己面前的酒杯便往他唇边凑去:“这哪里用得着我教,来,张嘴。”
风朔不敢反抗,乖乖地张嘴把他手中的酒喝了下去,因为灌得太急,甚至让酒水顺着唇边流了下来。风朔憋红了脸,呛出一串咳嗽,戚琅丢了手中的杯子,为他拍着背,笑道:“如今可学会了?”
风朔答不出话来,只扶着自己的胸口喘气,座下众人虽将这二人举动看在眼里,可如今朝中局势谁人不知,一时没有一个人敢开口。
僵持之际,厅中的音乐突然响了起来,一个白衣男子怀抱着古琴,席地而坐,双手在古琴琴弦上抚动。前两声还只是耳熟,待他又弹了一阵之后,众人突然意识到了他弹的是什么曲子。
“年少好倾酒,醉逐狡鹿天下手……”
方才说话的白衣女子与众人一般,面覆白纱,看不清表情,只能听见她情真意切的声音。
“走马持觞过中州,且听少年言愁啁——”戚琅一个激灵,酒醒了一半,他回过身去,指着大厅正中弹琴的男子,嘴唇哆嗦了两下,还没说出什么话来,便听得对面的卫叔卿“嚯”地一声站了起来。
卫叔卿将手中的酒樽往地面上一扔,酒樽顺着御座前的长台阶骨碌骨碌地滚下来,发出一长串清脆的声响,然而这声响丝毫不能掩盖卫叔卿此刻怒气难抑的声音:“放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