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非知非,知晓是非。
于知非问他:“你从哪里找到的?”
“就埋在后院那棵梅树下。”于渊天用锦帕擦掉之间淤泥,道,“就那般想喝这一坛?”
于知非想了想,问道:“你怎么知道在那里?”
于渊天没回答。
“又是问情告诉你的吧。”于知非看他一眼,“这丫头当真是‘两面三刀’。”
他说到这里,难免笑了笑,又是可悲又是可笑。
于渊天从他的背后环住他,将他手底下的那个“问”字寥寥几笔填了,才淡淡道:“宰相以我亵渎神佛,必定引祸上身,招天下之乱发难,有人提议让我于青佛寺中清修数月——可笑,天底下哪有帝王去寺庙清修之理?”
于知非道:“他们用的话必定比你说的要委婉些。”
于渊天咬住他的耳垂,呼吸间热气扑在他的耳边皮肤上,一阵炙热:“你猜的倒是准,那你猜猜,他们到底是怎么说的?”
“为了天下苍生?”于知非低笑一声,一字一顿,“那你去么?”
“清修戒荤戒杀,我可忍不下,”于渊天一只手捏住他的腰轻揉了揉,“关键是戒色,我更忍不得。”
于知非只当做没听到:“昨日夜里,我做了一个噩梦。”
于渊天“嗯?”了一声。
“我梦见很多双手,”于知非仔细想着,“沾着血的,都说想要了我的命,要拉我下地狱——”
他说到这里,叹了口气,扯起嘴角:“算了。”
“然后呢?”于渊天认真的看着他,往后退了退。
“没有然后了。”于知非挪开视线,将酒坛子上的红绸拔开,“试试味道如何吧。”
第二日,于知非发起低烧来。
药一碗一碗的喝,灌得满肚子都是,病却丝毫不见起色,脸色一日又一日的苍白下去,吃什么吐什么,不过短短几日的时间,就瘦得跟什么似的。
深夜里于知非连觉都睡不着,只要一躺下,便是止不住的咳嗽,像是要将五脏六腑都给咳出来。
于渊天抱着他,摸着硌手的骨头,头疼得脾气见长,在朝堂之上处理了一大批不顺着他意的小虾米,一时间京城风起云涌,怨声载道。
于知非却什么都不知道,他只是不断地做着噩梦,愈发的梦到过往日子里的那些人,有熟悉的,也有不熟悉的,总归都是没落好下场的人。
都是带着血的。
于知非烧得迷迷糊糊的时候,甚至抓住于渊天的手腕喊他渊天,于渊天被他第一次这么喊的时候楞的当场僵在原地,然后才紧紧的抱住他,回他一句“皇叔”。
于知非很轻声的说道:“你千万别去招惹那堆蜂蜜,免得把你蛰成了包子。丑死了。”
“不去,我不去。”于渊天回他。
这事儿已经是于渊天十三岁那年的时候了。
于知非那段时间也是染了风寒,将落下的病根折腾出来,足足喝了大半个月的药,苦的几次呕吐,于渊天看不过眼,要了些蜂蜜给他制出蜂蜜糖来,于知非居然真的很喜欢。
后来他听说京城有一处蜜蜂窝中的蜂蜜是绝顶好的,于是任何防护措施都没有的就去徒手摸蜜,把自己蛰成了包子筛漏,回去时将于知非吓得三魂没了七魄。
于知非一摸他的脸,他就疼得浑身发抖,却一句疼都不喊,只用一双黑瞳盯着他,道:“这么些蜂蜜,又可做一坛子蜂蜜糖了。”
“傻孩子,”于知非叹了一声,心疼得跟什么似的,“你去招惹蜜蜂做什么!”
于渊天低下头,有些忿忿道:“不想看你苦。”又有些生气,“你到底吃不吃?”
于知非又是好笑又是心疼:“吃吃吃。”
甜味在口齿之间弥散开来,于知非觉得喉间的苦散了个七七八八,长舒出一口气,迷迷瞪瞪睁开眼,果然是于渊天塞了颗蜂蜜糖在他的嘴里。
“……”于知非盯着他,发了半天的呆,意识一点一点的回笼,才忆起自己现在身处何地。
满心难过顿时溢出来,兜都兜不住。
“醒了。”于渊天亲了亲他的嘴角,是甜的,“你昏了一天一夜。”
于知非咳嗽两声:“我没事。”
那头御医说已无大碍,像是渡过了一次生死劫,于渊天倒是开心了,于知非却可笑的发现,他居然有些失落。
于渊天给他做了西湖醋鱼,于知非一口也没吃下,躺在床上发了会儿呆,又迷迷糊糊的睡过去。
再醒来时,于渊天已经不在宁宫了。
于知非挣扎着起身,小环连忙来扶他:“爷,您想要什么,告诉奴婢,奴婢替你去拿。”
“我要出恭。”
小环红了脸:“奴婢这就替你拿来。”
于知非“嗯”了一声。
解决完人生大事,他自个儿挣扎着从侧门出去,小环急的满宁宫的寻他,却在后院的梅树下看到了他的身影,登时松了口气。
她没敢走上去,只远远地看着。
于知非望着树根的那个大坑,叹了口气,跪下去磕了个响头,这才起身。
太后来的时候他正尝试着将西湖醋鱼往嘴里塞,刚塞了一口就觉得一阵恶心,搁了筷子,那头太后的身边人已经来通告一声。
于知非要出门去迎,太后已经推门而入,她身后跟着两个宫女,手里拿着各种各样的药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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