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怡临将金线福月灯递还给掌柜的,道:“麻烦掌柜的将灯挂回去。”
“啊?”掌柜的一时没弄明白宋怡临的意思,但客人说挂回去,那只能先挂回去,于是命身边小二再挂回去。
宋怡临笑着对郭梦颖说道:“郭大小姐,说的不错中秋佳节大家都是图个热闹。昨日琼林宴上,蔡、元二位公子文斗不分伯仲,今日凑巧,不若来一局点到为止的武斗,胜者得灯,这样公平,不知郭大小姐意下如何?”
郭梦颖脸上一僵,冷眼瞪着宋怡临,一时没来得及开口,元胜志已大声应道:“好!如此甚好!不知蔡公子可敢应战?”
“呵!有何不敢的!”
两人立刻摆开架势,众人不由地纷纷后退出去。
宋怡临将灯一送,蔡、元二位想打架拦都拦不住,李哲元忍不住偷笑起来,白雀轻轻挑眉不由地也笑了。
掌柜的又给文然宋怡临送来另外一盏花灯,连声赔罪。
宋怡临把灯接过,含笑对文然说:“别管他们了,我们去放灯。”
文然点头,他本就不想理这一场闹剧。
蔡、元两位大少爷文墨不通,武也是花拳绣腿,只有起手的架势还能看一看,一动起手来可就难看极了,力道速度不论,干净利落都说不上,就差没跟姑娘家似得薅头发、扯衣服、满地打滚了。
李哲元看了一眼,忙是摇头:“走走,没什么好看的。放灯去吧。”幸好方才没动手,就他俩这身手,说不好能被李哲元一拳打死,那就是人命案子了。
李哲元拉着陆景先往后院去了,文然和宋怡临转身跟上,白雀却看着打斗中的两人你一拳我一腿,颇有些乐趣,轻轻拢了拢而后的发。
宋怡临回头想叫上白雀,就看她从而后秀发中摸出一枚小针,手一轻扫,小针飞掷出去,神不知鬼不觉地刺入蔡大少爷的肩背。
白雀是女子,魏楚越只教了她一种功夫,就是暗器,又给了她许多毒,那一枚小针上该有剧毒。
宋怡临一惊,停下了脚步,让文然先走。
白雀做完这些,旁若无事地回身跟上,一眼瞧见宋怡临的一脸惊疑,笑了笑:“宋哥,不去放灯?”
白雀敢突然向蔡家发难,只能有一种解释。
“魏少吩咐的?”
白雀微微一笑,点头:“说让我见机行事,只是没想到好时机来的这么快。”
宋怡临又看了一眼打斗中的两人,没再问下去。魏楚越交代的事情从来不容旁人置喙,一个任务交代下来,其他人都不会知晓,而他们用什么样的手段达成目的也都是各凭本事。无忘斋的规矩,魏楚越说什么是什么,不用问。
其实也不用问,实在太好猜。早些时候在晁云楼,魏楚越说琼林宴是西南宗族合纵连横的契机,郭家显然不愿意蔡、元两家太要好,才出了个给郭大小姐选婿的戏,今日蔡、元两位显然是不能和平共处的,郭大小姐都不用说什么,他们已经入斗鸡一般忍不住要互啄。白雀一枚针,不管射中了谁,结局都是另一个众目睽睽之下行的凶,从此蔡、元两家可想而知会是怎么一副水火不容、势不两立。
现在白雀在樊府落脚,又善暗器、精通用毒,让他们死得不知不觉并不难,此事交给白雀最合适不过。若是给宋怡临,定会惊动玄剑山庄的暗哨,说不定还有寒崇文。
放灯的时候,宋怡临不由自主地晃神,文然不知他的心事,轻轻一拖,宋怡临手里的灯就慢慢腾起,飞走。
***
多数人都去放灯或者看放灯了,河道旁骤然清净不少。
魏楚越随意走走,路过一个荷花灯的摊,说可以题字,放河灯。
魏楚越想了想,停了下来,花了五文钱买了盏荷花灯。
韩牧川陪在魏楚越身边,从隔壁摊上买了包绿豆糕,上次魏楚越说过好吃,却不知这家做的合不合魏楚越的口味,韩牧川将绿豆糕递到魏楚越面前:“尝尝。”
魏楚越愣了愣,道:“一会儿吧。”
魏楚越取了笔来,往莲花灯上写: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
韩牧川看着魏楚越写完,不禁愣住了,他以为魏楚越会写些祝愿、或提诗词,却怎么都没想到居然是心经。
魏楚越自己也没想到,拿起笔的那一瞬,这一句便跳在他心上,仿佛是最配这盏莲花灯的,也是最配他的。
韩牧川总说他的心不静,练剑不能静、打坐不能静,那便抄经吧,一遍一遍,一篇心经不过二百多字,十遍不能静那就抄百遍,魏楚越总共抄了多少篇经文、抄了多少遍,他自己都记不清楚了。那都是多年前的事情,他都以为自己忘记了。
无无明,亦无无明尽,乃至无老死,亦无老死尽。这一句说的是执念、妄心,无明不能断,无非惑业苦。
魏楚越没瞧见韩牧川此时此刻的表情,他只看着手中的灯,和灯上的题字,幽幽一笑,脸上的神色似乎是满意。魏楚越将莲花灯推入河中,让它慢悠悠漂走,汇入河中灯流,成为那千千万万烛火中的一支。
人生诸多苦,这一支与那一支又有何不同?捧在手里的时候是他手里唯一的一支,放入河中之后便不再是他手中的一支了。
魏楚越笑起来,他怎么忽然想起这样的禅机来?是不是该找个时候去庙里拜一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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