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梦颖先撺掇着文然和魏楚越比琴,后又领着郭博彦和文继珉来卧云茶室,小心思颇多,却让魏楚越只想发笑,她千挑万选竟把主意打到了文然头上,真是……还挺可怜的。
魏楚越想着又不禁露出些笑。
四下无人,韩牧川突然出现在魏楚越身边,魏楚越轻轻瞟了韩牧川一眼,没有太多表情。
樊府的院子是新修的,山石碧泊、亭台楼阁,修院子时留下了不少原来宅院里的大树,白墙灰瓦,梧桐叶黄,又得些古朴,一步一景确有致趣。早些时候魏楚越就在安排中秋,可直到此刻,见院中的落叶梧桐,才突然醒悟过来,原来已是中秋了。
“再往前就是后宅了。”
“没想到从卧云茶室走过来还挺近。”连韩牧川都说不容易进,魏楚越早没了再探的想法,现在不过四处走走,熟悉一下樊府的情况罢了。
“不要再往前了。”
“郭博彦都出来了,说不定里面的守卫会松一些呢?”
“并没有。”
魏楚越耸耸肩,方才只是说笑罢了,于是沿着回廊改了个方向。
不远处有人走动,魏楚越看了一眼韩牧川,道:“你不藏起来?”
“不用。樊府客人多,不差我一个。”
魏楚越轻声一笑,没有赶人,也不再往人多的地方去了,此处院子清净,看看风景也好,便往亭中去坐。
一池湖水平静,水中藏了几尾锦鲤,游得漫无目的。
韩牧川坐到魏楚越身边,陪着魏楚越观鱼,莫名其妙在樊府找到了一星半点久违了的闲适。
自韩牧川来卞城,把魏楚越从樊府带出去,他们之间就一直气氛诡异别扭,魏楚越虽只字不提三年前,可他对韩牧川的态度却是完完全全的不同于往昔,冷淡和疏远丝毫不加掩饰,莫说笑颜,就是连看一眼韩牧川都是勉强,分明还是生气、还是怨恨。
这会儿,韩牧川说不清为什么,但他觉得魏楚越好像忽然不生气了,整个人安宁平和了许多。
韩牧川忍不住问魏楚越:“你在想什么?”
“什么?”
“怎么突然离开茶室,闲坐在此?”
魏楚越轻轻笑了笑:“那是文先生和宋哥两个人的事情,与我无关,就不必偷听了。”
文然说的那些话魏楚越听见了,韩牧川也听得清楚,他与二人不过草草数面,说认识也勉强,可不知怎么颇受触动,他看着魏楚越,憋了半晌,突然直白问道:“你不恨我?”
韩牧川知道自己嘴笨,却不知道自己最笨的是连他自己心里想要的是什么都弄不明白。他见不得魏楚越受苦受委屈,可自己偏就是那个让他受苦受委屈的。
三年了,韩牧川每一年都会给魏楚越准备生辰礼物,可精挑细选小半年,准备好了又送不出去,攥在手里想砸,举起来真砸又舍不得,只能悄悄都收起来。自魏楚越冠礼之后,韩牧川就没有回过西北雪原,江湖也不游了,告诉魏林他就徐州,离魏楚越一步之遥,可偏缩成了只过冬的乌龟。
要不是这一次魏楚越突然出事,他不知道还要花多久才能来见魏楚越,更不知道要花多久才能把话说开。
魏楚越被问得一愣,他以为韩牧川永远不会开这个口,将旧事重提,他是否应该假装听不懂,糊弄过去就好,又或者索性不要回答,恨不恨原本也没什么意义。
魏楚越单手撑着下颚,微微偏头看着游鱼群聚,像是陷入了沉思之中。
他不恨了吗?
这个问题,魏楚越答不上来。他脑海里想到的不是三年前韩牧川落荒而逃的背影,而是文然和宋怡临。
方才文然在陆景和李哲元面前维护宋怡临,说宋怡临是自己所爱之人,那眼神、那语态,不仅仅是坦白,还带着骄傲和满足。
这两年魏楚越对文然算不得好,他受文老所托照顾文然,可他毕竟不是文家的家仆不需要真把文然当少爷伺候,他也不是宋怡临,拿文然当掌中宝、心头肉,怎么宠怎么爱都还是不够,远远不够。
当初宋怡临一个人发疯一个人痴,文然或许是感动、或许是感激,动了心生了情,可又能维持多久?
魏楚越总以为文然这样的世家公子与宋怡临、与他们并不是一类人,犹如飞鸟与鱼,不是谁的错,却终究不合适、终究有分道扬镳、相忘于江湖的那一天。
现在看来,他可真是小人之心了。文然对宋怡临发乎真心、全心全意、不移不悔。两情相悦何其难得,更难得执手相守。
魏楚越比不了宋怡临,他做不到一头栽进去就不管不顾,就算是南墙,撞得头破血流都不放弃。
今日才懂,他连文然都比不过。魏楚越不想在茶室继续听墙角不是因为事不关己,而是心生嫉妒,忍不住自卑自哀。对韩牧川,他连叹一声求而不得的资格都没有,因为他根本不曾真的“求”过,又怎么去恨韩牧川不曾给过他什么?
韩牧川救了他,教他剑法、授他内功,对他极好,他有什么资格怨怪?或许,他喜欢韩牧川,并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喜欢吧,所以才放不下骄傲和自尊心,做不到像宋怡临一样,甚至做不到如文然那般。
魏楚越这样想着,心里却像扎进了一根长针,痛的那么清晰,可他却不想承认。
“我不恨你。”魏楚越沉默半晌终于开口,淡淡的,话语里没有多少滋味,听不出悲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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