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楚越抿了抿唇,低了头,搅着他的一碗鸡汤。
“知道对伤不好,你还喝酒?”韩牧川的语气并无太多苛责的意思,听着甚至是温言细语,藏着一声喟叹。
从前魏楚越就喜欢喝酒,却不多,可近两日,自他来卞城,从回到无忘斋开始,他每次见魏楚越都手不离酒,要么想喝,要么在喝,要么喝完了,究竟喝了多少了?怎么突然成了酒鬼了?!
韩牧川忍不住皱眉,深深看着魏楚越。
魏楚越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自己颈侧的剑痕,眼神闪烁,仿佛是砸坏了自家古董花瓶的孩子,慌慌张张得生怕挨骂。可他颈侧的这点伤最多不过是擦破点皮,哪里需要忌口了?又哪里值得韩牧川小题大做了?
他到底为什么看见韩牧川就发憷?以前年少的时候,他任性的时候可太多了,韩牧川管不住他,只能随他去。可现在,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什么罪过。韩牧川三年前就表明了态度,现在还能为他跑一趟卞城,说明韩牧川心里对他已经没有责怪了,也没有看不起他的意思,既然如此,他惴惴不安的为什么。
倘若真是连师徒都做不到,他与韩牧川直说好了,从此江湖不再见,或许心里还能记得这么多年的好。
魏楚越把手放下,正了正神色,抬头对上韩牧川:“你撤剑及时,我这根本不算伤。”
“上药了吗?”
魏楚越眨了眨眼,有些愣,他方才不是说了这点伤根本就不能算作伤,被蚊子咬一口都要红肿几日,哪里那么娇贵为了这个还要上药。
“你今日那一剑不错,却还不够快不够狠,若真是对敌,对方不会撤剑,他虽重伤,你却也活不了。”
“……是,我知道了。”原来是要指点他剑法,魏楚越无声地叹了叹,若是旁人,知道打不过,他早跑了,根本不会动手。
魏楚越从未想过要做天下第一,学武学剑学药甚至学毒,最初不过都是为了自保,加之他自小聪慧,奇技淫巧也爱学,甚是好玩,若要精钻一门,他可没心思。他不是宋怡临一心报仇,剑必须比仇家快;他也不是韩牧川,嗜剑如命,唯武入心。
细想起来,若非魏楚越早就喜欢上了韩牧川,才会乖巧的用心学剑,真是用尽了力气专心致志,以他这么随性懒散的性格大概早把一板一眼一心一意都是剑法的韩牧川气死了。像他现在这般敷衍,韩牧川应该很快就会受不了,自己走了吧。
“以后……我不逼你了。”
魏楚越一惊,他是不是听错了?
韩牧川怕自己没说明白,又轻声补了一句:“以你的武学造诣,行走江湖不至于有性命之虞,当真遇到凶险时,像寒崇文之流,切莫硬碰,避其锋芒为上,婉转周旋为次。我不会逼你以命相搏了。你若想再有精益,先得安下心来,慢慢来,不着急。”
慢慢来,不着急?!韩牧川这意思是要常住无忘斋了?!
魏楚越喉咙紧了紧,一时没出声,不敢问,若韩牧川真要留下,怎么办?他真能平心静气、心无杂念地与他做师徒?
“……你准备什么时候回去?”
魏楚越张了张口,许久才问了这么一句,他不知道怎么开口赶人走,他想爽快地单刀直入,但话到了嘴边又舍不得说出来。三年了,最开始的时候,他日日夜夜都在想韩牧川什么时候能回来找他,跟他道歉,跟他说,其实他也喜欢他,也反反复复地想要主动去找韩牧川,说清楚也问清楚,若韩牧川拒绝,那他也能死了心。
可日月轮转、时光飞逝,他到底没等来韩牧川,他走得那么干净利落,难道不是已经很清楚了吗?与他断了音讯大约是想给他留点脸面和尊严。魏楚越哪里还敢想着去找他。
魏楚越不着痕迹地叹了一声,却被韩牧川逮了个正着:“怎么了?”
“没什么,鸡汤烫的时候下不去嘴,凉了又不好喝。”魏楚越牵扯了一个勉强的笑,说了句不着边际的话糊弄韩牧川。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韩牧川看着魏楚越,好像听到里话里其他的意思,仿佛恰合了他现在的心境和处境,魏楚越一心炙热的时候,烫在他唇上,令他慌乱地跑走,时过三年,魏楚越心已凉透,即便面上还能过得去,可心里岂有不恨他的道理。
方才魏楚越的话不正是要赶自己走?没把话挑明了,他不该识相点,就坡下驴,自己哪里来的滚回哪里去?
可韩牧川不想。他不知道这算什么。但他就是不想走。
事已至此,他面对魏楚越,比三年前逃走时更慌乱。
“后日就是中秋了……听说,卞城也有拜月祭和灯会。”
魏楚越和韩牧川早年在一起的时候,大部分时间都在荒僻处,晨起就是练功,早饭后是练剑,午歇后是练剑,入夜了还要运气调息,甚至半夜三经也会被韩牧川拉起来练功,总之生活苦闷,毫无娱乐。
只有一回,他们自九阙堂雪山上下来,恰逢中秋,肃州的中秋节叫秋夕祭月,与其他地方有所不同,不过少不了灯会和祭奠。魏楚越在雪原的一片茫白里待了好几个月,一看见灯火连天、火红如云就开心得不得了,一连玩了两日,彻底把练功练剑给荒废了。
那一次,韩牧川并没有苛责于他,而是陪他玩了两日。
魏楚越压着惊诧,仿佛愣神地看着韩牧川,他现在说这个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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