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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然正叹气,差点就要放弃,突然又端起了信纸嗅了嗅,再看那纸上字墨迹黝黑光泽,不由皱了皱眉,纸上无香,而墨中却有,一点清幽的麝香左以些许云梅花脑,此种香气并不是寻常墨中会有的。
    寻常的墨大致分松烟墨和油烟墨两种,松烟墨乌黑,独有一份昊然沧远之感,而油烟墨则富有光泽,行书流畅、画而鲜亮,像文然这样善书画者两种都有,也都用,一方好墨千金难求。
    墨色乌黑光亮浓彩,墨香清雅浓淡相宜,这样的墨文然只能想到一家,徽州古石斋,是达官贵人、文人才士最为推崇的,古石斋只有京中一家的分号,生意非常好,最普通的一方墨都要十两银子,若是这请柬上的墨是寻常人根本见都见不到,更别提问一问价了。若文然想的不错,这墨虽不是最好的,却也是轻易能买到的。
    文然行冠礼时,父亲文远长曾送过他一方古石斋的好墨,文然喜欢的不得了,离京时也带了出来,一直都舍不得用。
    宋怡临说,这位樊老爷是京城来的,做的是布匹生意。
    锦绣坊文然知道,是京中有名的布庄,文家的夫人小姐也都很是喜欢,一年四季的布料衣衫都是从锦绣坊定,文然素来只管选他自己喜欢的料子,有师傅来量身裁衣,他从未关心太多,现在想来那东家是否姓樊,他还真不知道。
    文然放下信纸,又端起了烫金的红绸缎面,料子极好,做工也好,像是锦绣坊的东西。
    锦绣坊的锦缎、古石斋的墨、上等的藤纸……这位樊老爷要么是一个极好面子的,要么就是个极有身份的。
    文然以为,是后者。若是前者,购置宅院的时候就该敲锣打鼓了,何至于如今连匾额都不曾挂上。
    但让文然最困惑的并不是琼林宴本身,而是请柬为何会递给他?
    文然当初在宋怡临的帮助下悄无声息地离开文家、离开京城,文家对外只说他回乡养病,虽有不少流言蜚语可文然都已不在乎,秦棠要找他都颇费力气、耗时良久,难道京中还有什么显贵知道他的所在,特意来请他?
    文然以为不大可能,那唯一的解释是这位樊老爷请了许多人,但凡略有些声名的都请了,文然只是其中之一。
    文然在卞城小有名气,全是因为一场巧合,说起来还与郭博彦有那么一星半点的关系。郭博彦初回卞城时,三州官员皆有递帖子,其中就属知府大人高晋最是勤快。
    卞城的知府大人高晋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主儿,一贯主张多做多错少做少错、不求有公告但求无过,府衙内的事大大小小皆是由经历大人承办,是以卞城、乃至整个秦州都知道,知府高晋高大人从不坐堂。
    就这位“闲事莫理”的知府大人,却也钟爱拍马溜须的官场规矩,郭博彦未到秦州,他就恨不能十里相迎了,郭博彦回到卞城之后,素日不出门的知府大人最爱就是去城外“巡查”,顺路探望一下郭老大人。
    于是有冤的百姓突然寻到了机会,专门在城门口堵着知府大人,跪在官道上喊冤,弄得高晋十分苦恼,又不想搭理,又怕这情状传到郭老耳朵里,落得他脸面无光。
    而文然不能向郭博彦“报复”,便将气都撒到了高晋头上,替那些喊冤的百姓写状纸,一连写了五日,三十多封,官道上喊冤的队伍更浩大壮观了,最后高晋又不敢出门了,第六日派了衙差来“请”文然入衙门,一进门就给文然按了个谣言惑众、煽动谋乱的罪名要大刑伺候,幸亏魏楚越来得及时,与典史聊了几句,又入后衙见了高晋,一盏茶功夫,魏楚越就离开了,高晋亲自上了堂,一脸堆笑,好声好气好茶好伺候地请文然高抬贵笔,可文然软硬不吃,最后还是令知事开了堂,这才算了结。
    此事过后,文然的名声可算卞城人尽皆知。
    文然想了许久许久,不经意间天色暗了下来,可他却依然有太多疑惑之处,单凭揣测实在不能得到任何结论。
    文然沉了沉气,决定重新梳理这一团乱麻,将樊府琼林宴和徐州案拆分开来看。
    秦棠的到来和无忘斋的介入都是源于徐州的两桩命案,一桩便是傅丞云一家,远威镖局的灭门案,还有一桩漕运青龙门门主死于非命,这两桩案子都以“江湖仇杀”被上报,却因皇家运木材的生意而相关联。
    从宋怡临的言语中,文然敏感地察觉到秦棠所来并非是单纯因为“江湖仇杀”或者“灭门惨案”,而是年前徐州的贪墨案和节度使曹昇之死。
    魏楚越将宋怡临派去徐州向傅家示警,救下了遗孤傅丞云,虽然宋怡临没有说明究竟是什么东西,只说至关重要,文然明白,这才是那些杀手一路追杀傅丞云的原因。也是宋怡临在官道上遇见玄剑山庄的人时不得不折返的原因。甚至,是刺杀秦棠的原因。
    宋怡临确信玄剑山庄中人与傅家灭门有关,魏楚越却又相信寒崇文并非主使,这才会生出计策,在樊府束手就擒,让宋怡临乘机逃走,以作策应。
    文然想到这里已经明白了魏楚越的意思。
    魏楚越用傅丞云的消息引玄剑山庄的人下山追寻,抓住了蔡允,原本是该严刑逼供再找线索,却被冯进“打扰”,索性顺水推舟,将无忘斋抛了出去,让他们都知道,傅家手里的证据已经落到了无忘斋手里,追杀傅丞云已经没有任何作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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