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从容端坐,她穿着一身黑色华服,绣满了繁复的金红二色缠枝牡丹,下摆曳地三尺,端庄华贵。
与外界传闻中把持朝政、专断擅权的描述完全不同。她面容慈和,一双天生笑眼,说起话来更是婉转悦耳,令人每一个与她交谈的人如沐春风。
“皇儿不必忧心,所谓天兆、预言,不过是人为解读而已,不如下令严查此事。钦天监那边尽量拖延,争取时间。在他们把事情闹大之前,揪出在幕后兴风作浪的人,以正视听。”
天子连连点头:“母亲所言极是,孩儿这便传令下去。”
“还有一事,”太后叫住天子,“我收到消息,说开元祠产生异动的那一日,季玄凌也在那里。”
天子面露迟疑:“这……开元祠中的异动,也未必与他有关。”
太后闻言,以绣帕轻轻掩口,眼帘微垂:“你们年龄相仿,又是儿时玩伴,皇儿待他一向亲厚。只是他已然牵涉其中,难免被有心人利用,不如召他回京州,也好将他保护起来。”
“季玄凌与孩儿赌气,未必肯回来。我先前阻碍他探寻季珩夫妇失踪之事,他竟然跑去仙山,每日跟那些寻仙求道的乡野粗人厮混。”天子神情有些低落,“我曾传书与他,至今尚无回信。”
太后掩盖在宽大袍袖之中的手指微微攥紧,她唇齿微动,暗暗吸气。
片刻之后,太后调整好状态。她嘴角放松,眸光如水,对天子露出一个温婉和煦的微笑:“季玄凌从小被季氏一族娇惯,这么大的人了,还是孩童心性。你再写一封信去,与他好生劝说、讲明利害,他会回来的。况且当年之事……他若实在执着,你叫他回到京州,我亲自告知与他。”
天子闻言一喜:“好,我这便写信。”
两日后,仙山中。
楚天竹和季玄凌一前一后行走在昏暗的山路上。
现在正是黎明,太阳升起前最黑暗的时刻,楚天竹手中举着一盏风灯,照亮前路。
季玄凌脚步不稳,但还是尽量跟在楚天竹身后。
他今天穿了厚实的绵袍,外罩内外双层毛斗篷,脚下一双乌皮靴子,着实有些穿多了。稍微拉开斗篷的立领,热气便顺着脖子往脸上扑。
“呼……”季玄凌不住轻喘,呼吸间吐出的热气飘散在凛冽的冬风中,形成浓厚的白雾。
“我们还赶得上日出吗?不如……哈,不如用用你那仙术,直接传送到山顶去。”
楚天竹停下脚步。他生得高大,又比季玄凌领先了几个台阶,居高临下俯视着季玄凌。
风灯摇晃,映照得他眼中有如簇簇火光跃动,季玄凌只觉心口跳动得厉害,耳中只听见自己粗重的喘息。
楚天竹开口了:“不要说话,让你的呼吸配合步伐的节奏,放轻松。”
季玄凌点点头,咬牙坚持。他的双腿开始打颤,向上攀登的每一步都无比艰难,只得用登山杖撑着,勉力前行。
楚天竹高大的身影一直在他身前几步远的位置,他努力跟上那一片光明。
随着体力流失,意识也渐渐开始模糊了,季玄凌只剩一个想法——向前走。
也不知过了多久,季玄凌突然脚下一软,被台阶绊倒,向前摔去。
预料中的冲击并没有到来,一只有力的大手搀住了他的胳膊,把他拉了起来。
“我们到了。”
季玄凌睁开眼睛,不知不觉间,他们已经到达了山顶。
这里是仙山群峰中的一座侧峰,冬季并没有什么游客,山顶修建了一座古朴的木质观景台。
站在观景台上向远处眺望,山峦如黛,云雾似海。仙山主峰巍峨耸立,其余侧峰在翻腾的云海中时隐时现。
东方的天空已经开始泛红,那红色越来越浓,不断扩散,渐渐整个云海都如同燃烧起来一般。
一轮金黄的朝阳突然从云海与山峦间跃出,灿灿金光照耀在主峰峰顶的积雪上,使得整个峰顶都变成了金色。
云海赤红,山尖金黄。这雄伟瑰丽的奇景只持续了数分钟,太阳升高后,光线变化,云海和山峰都恢复了本来的颜色。
楚天竹沉默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在他生长的那个世界,海水淹没大地,人们都住在依山而建的城市里,可下城的居民,又有几个见过山顶日出之景呢?
阳光照在他脸上,这是充满生机的光和热。
快了……他想,很快,下城的每一个人,都将自由生活在阳光下。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事情比较多,每天三千有些吃力,暂时改成短章了。
☆、第 32 章
季玄凌在观景台上席地而坐,厚厚的裘皮有效隔绝了地面传来的寒意。
他休息了一会儿,感觉力气有所恢复,就站起身来。
“我感觉好多了,不如现在就往山下走,回去还能赶得上早饭。”
楚天竹向他伸出手:“不必下山,我们直接传送回去。”
季玄凌将手指轻轻搭上楚天竹掌心:“方才不肯用传送带我到山顶,怎么现在又要直接回去了。”
“你之前不是说,近来忧思甚重,乃至夜不能寐,问我有没有平心静气、驱除杂念之法?”
季玄凌点头:“确实。自从开元祠之事以来,各方势力纷乱而至,山中亦不复清净。我时而忧心父母,想派人将他们保护起来,又恐此举反会暴露他们的身份;时而又忧心京州形势,祖父在朝中根基深厚,但兄长们皆是将帅之才,驻守四方,季氏年轻一辈目前无人在旁照应;还有就是……你说要离开一段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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