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是官府买案,几位判官本可以住在驿馆,但他们仍然选择住客栈。住在客栈出行较为方便,即便夜里出去也抬脚便走,不用顾忌太多。
幸好,小间睡的也是热炕,不是凉床。甄子彧想这热炕想了好久了,以前他在南郊的那套宅子里边就有热炕,虽然每次生火都烟熏火燎的,但睡在上面实在是舒服极了。况且,烟熏火燎也都是金久奇烟熏火燎,这些脏活累活从来都不用他沾手的。
开始的时候甄子彧想,可能是金久奇笨,为何晓枫在的时候,人家生火就不会冒那么多烟?
后来仔细一想也不对,金久奇可不笨,相反,他做什么都能做得好,复杂到游说权贵简单到煮粥做饭,只要金久奇愿意,他都能游刃有余。既然不是笨,那就是故意装笨,每次他被烟气熏的呛出眼泪,甄子彧都忍不住心疼的拿帕子给他亲手擦,擦着擦着,两人就滚到一处去了。
金久奇,太狡猾。
甄子彧,却总是由着他。
店家准备了木桶,热水也烧的舒舒服服,洗澡的时候狄敬鸿心里痒痒,主动要给甄子彧搓背,然后满怀期待的想发生些什么,这么热热乎乎的大桶,定会美上天去了。
甄子彧没让,而是自己简单地擦了擦,便收拾干净去睡觉,厚棉被蒙过了头顶。
子彧兴致不高。从用饭之时便如此。
有些落寞。
狄敬鸿有些后悔,不该提“九哥”之事,子彧定是伤心了。
他灭了灯,蒙着被子凑过去,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被子外面轻轻拢着被子里面的人,小声道:“子彧,你是不是生气了?”
甄子彧没有说话。
窗外起了风,呼啸声似乎在耳边飞过。
狄敬鸿又道:“子彧,我不是故意的,你别生我气了好不好?”他知道,自己既然喜欢上了这个人,就应该实心实意的对他,不能有半分猜忌,他不应该怀疑子彧。这件事,他从答应冯安然调查甄子彧的身份之时,就错了。
甄子彧咳嗽了两声,身子乏,炕太热,有些憋闷难受,心里也憋闷的难受。甄子彧的性子内敛敏感,到了故土思乡更甚,本就心里难受,又被狄敬鸿怀疑,难免心里憋闷委屈,一颗眼泪在眼眶里打着转,听狄敬鸿如此一说,悄无声息的掉进了棉花团里。
狄敬鸿终究是良心过不去,主动交代,“观澜有人疑你,我想堵住他们的嘴,子彧,我……对不起,我伤你心了。”
被子里的人轻声道:“无事,不怪你。”带些鼻音。
过不多时,屋里“唰”一声,狄敬鸿抽剑的声音,他拜清一道长为师,清一道长送他了一把剑,取名“不倦”。
狄敬鸿抬手举剑,屋内寒光闪过,一只手握住他的剑身,“狄敬鸿,你要做什么?”
狄敬鸿惊道:“子彧,快放手。”
甄子彧不放。
狄敬鸿吓得连忙握住甄子彧的手,另一只手始终不敢松了剑柄,“子彧,放手,快放手,流血了。”
夜里黢黑,甄子彧怕那傻子伤着他自己,未加多想,看到剑光晃过,就伸手握住了。
狄敬鸿吓得喊出了声,甄子彧终于肯松开了手。
狄敬鸿连忙起身去点灯,回来拽过去甄子彧的手,道:“快给我看看,伤的怎么样?”虎口割开一个口子,血已经流到了手腕。
甄子彧起身将手伸出炕沿,免的脏了被褥,淡定吩咐狄敬鸿,道:“我的百宝囊里面有药。”
狄敬鸿连滚带爬过去拿药,然后哆哆嗦嗦颤抖着给甄子彧包扎,越是着急越是手抖,急得他眼泪吧嗒吧嗒往下掉。他伸手抹了一把眼睛,咬着自己的嘴唇,屏住呼吸不去闻那血腥味。
甄子彧见他难受的厉害,拿过药粉,道:“我自己来吧。”
狄敬鸿不肯。终于强忍着亲手帮甄子彧包扎好了伤口,最后哭得一塌糊涂。“你怎么那么傻?”
药粉撒到伤口上,钻心的疼,甄子彧咬牙忍者,横他一眼,道:“我不傻能看上一个傻子吗?”
狄敬鸿羞愧的无地自容。
甄子彧躺回去,道:“睡吧,我没生气,别跟自己过不去。”
狄敬鸿听子彧如此说,心里更难受,他明明就是生气了,却要反过来安慰自己。狄敬鸿拉他,“子彧,你打我,你打我出出气。”
甄子彧没好气地道:“你瞧着我现在这样子能打你吗?”
狄敬鸿鼻子嗡嗡地,道:“你用另外一只手打。”片刻后他又道,“我自己打自己,错了,得罚。”说罢,抬手就给自己了一个嘴巴,打得简直可以说是呼啸生风,眼冒金星。
甄子彧又“噌”地一下坐起来,瞪眼道:“狄敬鸿,你是不是真傻?我都说了我没生气,你是成心不想让我睡觉是吧?”
现在,子彧真生气了。他紧紧抿着嘴,瞪着眼睛,鼻翼一起一伏的。
狄敬鸿有些手足无措。张了张嘴,没敢说话。
甄子彧眸子闪了闪,强行给自己顺了一会儿气,然后缓声对狄敬鸿,道:“我是个孤儿,幼时吃百家饭穿百家衣,长大些就到处帮闲,后来遇见了同样孤苦一人的九哥,我不知道九哥是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他对我很好,教我读书识字,还教我功夫,教我医术。后来他又带我到处游山玩水,再后来的事情你就知道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