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涉不断收紧手臂,又松开,仿佛在藉此来确定白玖的存在一般。
刚刚他从白玖的呓语中听到的信息足以让他推断出一个不可思议的真相。
白玖的那些过去就像一团看不透的迷雾,将他重重包裹着,每当他以为自己快要将其完全拨开,即将能够了解到白玖的全部,将他整只虫拥入心中时,却会发现原来自己只是窥探到了其中渺小的一角,而真正的秘密还远远躲藏在迷雾之后。
细小的刺痛一点点在心底弥漫,这是从未有过的感受。
以前没有和白玖在一起时,郁涉只是想着该怎样窥探到白玖的曾经,好帮他解读心理,扭转未来,可是和白玖在一起之后,他却更希望白玖能够快乐。
在阳光下,和他手牵手,眼底没有任何阴霾。
郁涉忽然想,到底不肯公布婚讯,是因为一时无法转变身份,还是因为单纯地想要瞒着某些虫呢?
他不在意白玖做过什么手术,也不在意他是否跟别的虫有过任何纠葛——他在意的从来不是白玖那些所谓的曾经。
他只是心疼,只是感受到了突如其来的无力。
如果他能够早些来到这个世界,那么会不会白玖就不会遭遇那么多起起伏伏?
理智告诉他,并不会。
相反,他倘若来的更早一些,白玖还没来得及坐上高位,根本就没有到科研所领养他的机会,他会被另一只虫领走,等到白玖成为统帅的那天,他已经和他分立在虫生河流的两岸,宛如没有任何交集可能的平行线,一路孤单前行。
那要是他来的晚一些,是不是就可以尽情享受和白玖在一起,过着多一天是一天的美好生活,不会也不用担心那些别虫的生死与帝国的未来?
不,也不会。
倘若他来的更晚一些,白玖已经弑君登上帝位,那时郁涉回天乏术,只会跟着玫瑰星一起化为宇宙间的飞灰。
他爱的是那个外表冷酷,却会将所有柔软尽数留给他的白玖,而不是那个被命运和偏执逼上绝路的杀戮机器。
郁涉偏了偏头,他倚靠的走廊上正好又一扇圆圆的舷窗,透过透明的玻璃,可以看见大朵大朵绚烂的星云,还有明明灭灭的璀璨星子。
像极了晚霞中的万家灯火,这是宇宙最有人情味儿的地方了吧。郁涉想。他的目光从那些美丽而深邃的宇宙造物上扫过,顺着几颗暖黄色的星际航线指示灯,向着无尽的深渊延伸过去。
白玖的过往和他的未来早已在冥冥之中连成了一条日益清晰的线,遥遥地指向不可言说的远方。
而他现在唯一能做的,也只是抱紧怀里的虫,将他的头按进怀里,感受他比常虫还要低的体温,好确认他的存在罢了。
*
回到统帅府之后,白玖还没醒。
郁涉有些担心。简妮特和医生联系,让他快些赶过来。
已经是深夜了,医生给白玖做了检查,初步判断出身体并不大碍,或许是体质特殊才睡得时间比较长。
郁涉把医生送出了门,刚回到屋子里,想起了什么,点开了光脑。
里面代表着“画板”的光标不停闪烁着,是白玖之前发给他的邮件,他一直没打开。
幽微的床头灯充斥着房间,郁涉点开那个画板。
不知道这次他会画些什么呢?
郁涉打开笔记本,打算趁白玖还没醒来时好好地分析一下这幅“房树虫”。
看它发布的日期,应当是白玖前往边塞遇到兽人之前发过来的,当时他也正处在慌乱的境地,没来得及点开回复,这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画面一点点展开,先出现的时无数纷乱的线条,紧接着时尖尖的房顶。
郁涉专注的目光盯着眼前的画面,最后一丝困意也消散在渗入室内微凉的夜风里。
就在他快要看到那副简笔画时,突然,手腕一凉。
郁涉吓了一跳,但紧接着就反应了过来。
他疏忽回头,对上了白玖一双微微惊讶的眼睛。
军雌躺在床上,白皙的手从凉被中伸出,握住了郁涉的手腕。
“阿涉?”
*
白玖恍惚里觉得依旧像是在做梦一般,跌入黑暗前他还在危机四伏的,被兽人控制的飞船上,焦躁地想要救出他的爱侣,然而醒来时却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家里,身边正是朝思暮想的虫。
郁涉看到白玖醒了,瞬间将那副简笔画抛到了脑后,忙不迭地低头用额头碰了碰白玖的前额,试了试温度。
不热,相反,还和他的手指一样,温度有些低。
“怎么样?”郁涉低头和他对视,一点点难得的紧张掺在向来宁静的黑眸中,宛若泛起涟漪的一池碧水,连带着那从肩膀上传来的温热触感,迅速地安抚了白玖从梦里带出的那一点不安。
白玖摇头,勉力笑了笑,想要坐起来,但还是有些晕,于是身体晃了晃,堪堪跌入郁涉的臂弯。
郁涉把枕头塞进白玖的后背,伸长胳膊从床头柜上拿了杯水:“喝水。”
白玖下意识地接过去,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喝了大半杯才发现里面一股淡淡的海盐味。
脑海里的记忆都回归了,白玖差不多能推算出他昏迷了之后都发生了些什么——无非是贝利亚发现他出了事,于是提前拿下了飞船,找到了郁涉,然后带着那个虫质一并凯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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