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奶奶常说一句话就是,船到桥头自然直。他从小听着这句话长大,在这句耳熟能详的俗语中一路熬着病痛、穷苦,后边发现,实际上也没什么事情真正那样重要。
他见过死神的镰刀,所以不再害怕。
“你们提的那个顾放为呢?他没来吗?”陈冲一边吃,一边调出手机里沈青云发送的消息记录,连连吸气,不知道是被辣得还是在感叹,“之前听过这个学生,对真人一直没有印象,这些题都是他找的、出的?这前途不可限量啊!”
易清扬说:“他不在。他是鹿行吟的哥哥,国外回来的,听说是个天才。”
他就是有这样超乎寻常的、脱颖而出的能力,任何人在他的名字面前都要黯然失色起来。
“哦?”陈冲视线透过来,看样子很感兴趣,想从鹿行吟这里撬点八卦。
鹿行吟只是安静地吃着,筷子在浓郁香辣的汤汁里搅动了一下,挑起一片柔软的蘑菇,露出一个浅浅的笑:“老师,一会儿要是还有剩下,我可不可以打包一份带给他?他可能是有点累了,所以没来。我会把老师的心意,告诉他的。”
顾放为不在家。
鹿行吟依然没上晚自习。科技楼和宿舍都找过了,只可能在家。
然而顾放为的出租屋也一片漆黑。
他手里其实有顾放为给的钥匙。他一直没有收回去。
手里的打包盒用塑料袋装起来,沉沉坠在指尖,勒得有些发疼。
他敲了一会儿门,发觉顾放为没有在家后,在门口阶梯上坐了下来,抱着餐盒安静地等。
他掏出手机,给顾放为发了一条短信:“哥哥,给你打包带了一份麻辣烫当宵夜,你在哪?”
迟迟没有回复。
很久很久之后,鹿行吟等得快要睡着。
一看时间,已经快凌晨了。
顾放为依然没有回复。
他不知道顾放为除了学校和这里还有什么地方可以去,不如说,他只了解在这两个地方出现的顾放为。
他吸了吸冻得通红的鼻子,拿出饭盒——滚烫的麻辣烫外边还包了锡纸保温,这么长时间过去,里边的汤汤水水也变温了。顾放为喜欢吃泡面,喜欢软一点的刀削面,他给他两种都煮了一点,单独分装出来。
此时此刻,面条已经泡发,吸饱了汤汁,变得黏糊糊的一堆。
鹿行吟掰开筷子吃了起来,努力地吃掉一大半,喝了一点汤,随后站起来收拾东西,丢进了外边的垃圾桶。
他翻墙回了学校,又想学顾放为一样,翻墙回宿舍,但是他没有那么强的身体素质,只能在一楼阳台上落地,小心翼翼敲了敲阳台门,让这个宿舍的男生通融一下,放他从楼道里走上去。
第二天早晨,他才收到顾放为的回信:“去别的地方走了走,宵夜呢,小计算器?”
他认认真真地回复:“没有了。我已经吃掉了。”
表情:发怒/
*
三轮阅卷很快结束。
各班很快回归了正常上课进度,对于这次的月考试卷,老师们更是几乎不讲——太难的试卷和太简单的试卷对于他们来说,都没有意义。
“报——年级排名好像出来了!”
各班闻风而动,纷纷议论起来,班上的学生也都耳朵听,知情人激烈讨论着。
“前面的不知道,就知道这次考试极度分层!!鹰才那群人太厉害了!十七班刘自见总分527已经是年级第二十七名了!而且是现在听说的,我们这边的最高分!”
刘自见也是一个全年级闻名的学霸,以“书呆子”形象闻名。
鹿行吟跟着陈圆圆一行人一起走出去。
和上次月考不一样,这次虽然议论声大,但年级组一楼办公室安安静静,没几个学生愿意过去。
只有鹰才的一些学生团团聚在那里,来往走动着,交头接耳。
“鹰才的空降班一共二十人,他们不会要挤占全年级前二十吧?”他们纷纷议论着,“刘自见只有二十七名,还有呢?”
“有人知道易清扬的成绩吗?”
鹿行吟往对面楼下看,一班学生也在讨论着什么。易清扬从里边走了出来,仿佛感应似的往上看了一眼,对他挥了挥手。
喊道:“下来吗——我们去看成绩!”
鹿行吟跟着挥了挥手,点头跑了下来。
他觉得自己从没有跑得这么快过。雨天路滑,楼梯间都是水迹,他正飞快地往下走,忽而迎面被一个人拦了拦,扣住了肩膀:“你怎么跟个团子一样,老远还以为你要咕噜咕噜滚下来。”
鹿行吟瞅着他。
顾放为眼里带着笑意。说不上为什么,鹿行吟瘦而挺拔,但他就是喜欢看他苍白的脸颊,那微微的、少年独有的婴儿肥,白净温润。
鹿行吟说:“出成绩了。我下去跟他们一起看,你要去吗?”
顾放为怔了怔。
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在他眼神里一闪而过,仿佛夜里的烛火跳动了一下,一刹那的暗淡。
他轻笑着说:“我不去。”
“你去吧,走慢点。旗开得胜。”顾放为伸手,在他头顶悬空了两三秒,最后还是摸了下去。
鹿行吟仰脸看他。
顾放为的笑意已经变得有些勉强了,那种深思熟虑的神态,又让他想起顾放为在巷路前的夜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