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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眼看着哄人都快哄不过去了, 他急中生智, 突然想起上次碰见易清扬的事, 坏笑道:“烟不抽旧不碰, 那哥哥带你去打游戏?你不是还偷偷去打游戏吗?”
    鹿行吟面不改色心不跳,被他提起黑历史也不脸红, 平静地说:“易清扬他们会带我去。跟你打游戏,不好玩。”
    顾放为:“……跟我打游戏怎么就不好玩了?弟弟,我小学时还跟人组过电竞小学生队,拿了奖的, 虽然奖品只是一个季度的免费冰淇淋券……”
    他又向他倾靠过来, 玫瑰的沉雅和桦树的清苦涌上, 鹿行吟翻过这一页练习题, 眼神往下看,笔却没有再动了。
    微微有些失神。
    顾放为无知无觉,他挑起眼看人的时候,桃花眼底一派多情水色,眉眼太锋利,这么从下往上瞥过去,就显得有点邪,眼底熠熠生辉。他天生一副好色相,也只有这种脾气——连哄人求人也漫不经心的脾气配得上这样的色相。
    鹿行吟轻轻说:“不要,会耽误我学习。”
    “有什么好学的呢?弟弟,学这些有意思吗?”顾放为给他强势安利,“HMI是交叉学科,我这个项目里你喜欢什么都可以,想学算法学算法,想学数学学数学,你要是愿意让小僵尸长得更像开心鬼,你可以帮忙看一下动力设计……当然,最要的是我们团队里缺少你这样的实践人才,你见过哥哥姐姐们的,她们平常在国外,实际上能够沟通联络的时候有限。”
    鹿行吟一边写题一边听他讲。顾放为赖在他身上唧唧歪歪的,他不动如山。
    顾放为这个人认真起来和他平时相反,反而多了几分孩子气,他像这个年龄的男生谈起游戏和足球一样,带着近乎虔诚的狂热,拿了纸笔给他写写画画,眼底亮闪闪的。
    那些复杂的矩阵、图表经过他的手,仿佛就具有了格外灵动的生气。
    鹿行吟垂下眼去看,那些远远超过这个年龄段的知识与目标,他也曾隐约在一些二手书里的鸡汤杂志中看见。顾放为的聪明和知识面不来自家长那种填鸭式的逼迫,而是出自他从小在世家孩子们中成长的经历。他是天生的目光焦点,也是天生的领导人,这些家庭中的孩子崇尚真正的“素质教育”,无论是他从小周游世界的经历还是自幼能够确立理想的这件事本身,已经远远超过其他大部分的同龄人。
    鹿行吟清楚了解这一切,从前或许羡慕,现在已经平静如水。
    “我要高考。”鹿行吟说。
    顾放为说:“弟弟,人生不是只有高考这一条路。”
    鹿行吟轻轻说:“我是。”
    “你不是。”顾放为认真说,“你在怕什么呢,弟弟?我知道你十六岁了才回到霍家,叔叔和阿姨、思烈和思笃那边你们都不适应,但是这件事情你自己没法改变,你就是霍家唯一真正的亲生血脉,你有权利要求一切。”
    鹿行吟看了看他,轻轻说:“你不是我。”
    顾放为严肃起来:“你以为哥哥不知道?季冰峰他们怠慢你,那两个小家伙排挤你。但是你的就是你的,哪怕你今后一事无成,霍爷爷也会给你留下一笔遗产,让你高枕无忧。哥哥说这些不是——不止是要拉你入伙啊,哥哥其实之前就想说,你不用这样把自己弄得太累。”
    “我不知道我又没有遗产。”鹿行吟重新拿起笔,声音淡淡的,“我只知道我没有零花钱。”这句话里坦然、淡静,没有任何责怨,只是在安安静静地解释自己的想法。
    “放为哥,”他第一次用这个称呼叫他,“你其实随便找一个常做修理的人,都会比我好。”
    顾放为没辙了:“那些人又不是我弟弟!”
    他委委屈屈的,终于注意到鹿行吟说自己没有零花钱的这件事,他疑惑道:“你没有零花钱?那你平时用钱在哪里来的?”
    “修东西。”鹿行吟说,“只有饭卡里有钱,但是食堂周末不开门,书店里也不能用校园卡。”
    顾放为怔住了。
    两三秒过去,鹿行吟静静地看着他,突然笑了。
    “骗你的,我没有这么可怜。”
    顾放为:“?”
    “只是不想去,哥哥。”鹿行吟说,“你找别人吧。”
    他实在不是一个会撒娇卖乖的孩子,经年习惯,不会招人疼,不会坦承地承认伤口。
    鹿奶奶第一次出现颅内病症的时候,嘴里尝不出咸淡,给他炒番茄西红柿加多了盐,加到了发苦的程度。那天鹿行吟面不改色,只是之后请了人带鹿奶奶去县医院诊治,随后做饭都是他自己来。原本能在病中和学校奔波中省下来的时间就不多,他于是又学会了在做饭时念书看书。
    鹿行吟注视着眼前的课本,一年前的过往浮现,光影声色如在眼前。
    那是一个十分平常的下午,他正在砧板前切着什么东西。矮旧的小屋厨房对窗,外面日光朦胧地闷着,照得眼前瓶瓶罐罐亮晶晶。
    那通打来的电话里,声音也闷闷的,像是男人又像是女人,模糊不清地讲了许久:“我看了一下,你这个实验操作没问题的呀,确定不上诉吗?你是收养家庭是吗,你看看能不能再找个人拿主意,你这放弃上诉,基本就是放弃人人都想去的名牌高中了呀!你的奖牌也要收回,学信档案中会永远留下污点。确定吗?”
    他依然切着东西,手机搁在案板边,声音模糊又遥远。他说:“确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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