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楼空荡荡的门面里坐着带小孩的妇女,手机里外放的电视剧传来几声尖锐的“皇上”。
充斥着浓郁生活气息的地方,那位形貌昳丽的道长,被隔绝在无形的空气罩中,有些不沾人气。
秦霄蜀忽然起了个念头:“我再去给你找个住的地方吧。”
狄斫不解地看着他,没说话,眼角眉梢都在询问为什么。
“这地方看起来不是很安全。”秦霄蜀自己也为突然出口的那句话诧异,却还是认真临时想着借口,“工作之余,总归需要一个安静的环境休息吧?”
狄斫摇头道:“不用了,谢谢你的好意。也谢谢你送我回来,耽误你的时间真不好意思。”
“没有的事。”秦霄蜀仔细看着他的脸,从那张面孔中看出一丝强打精神来,“先回去休息吧,你看起来有些疲倦。”
与秦霄蜀作别后狄斫上了楼,楼道里还残留着那群人留下的烟味。二楼房东太太的门敞开着,电视的声音开得有些大。有人坐在门口蹭WiFi打游戏,游戏音效与小孩哭声夹杂在一块,房东太太专注盯着电视,没有察觉到狄斫上来了。
正好免去寒暄。狄斫转身往楼上走,背后响起房东太太的声音:“狄先生啊!这么早就回来啦?”
狄斫回头打了声招呼,抬脚继续走,房东太太快步从房间里走了出来,热心道:“你去参加孤儿院活动啦?之前我老公去捐款哦,也送了这么一件衣服的。”
“哦?”狄斫已经上了两阶台阶,一米八左右的身高在一米六不到的房东太太面前算得上居高临下,那张微胖的脸上来不及掩饰的犹豫慌张尽收眼底。
片刻后,楼上匆匆忙忙跑下来一个四十来岁的男人,额头上带着汗,脸颊上还有一块不明黑色污迹。他走到楼梯间的弯道中,脚步慢了下来,用正常速度走到狄斫身边,笑着打了声招呼。
那是房东,一股狄斫很熟悉的味道从他身上扩散出来。
线香焚烧的味道,掺杂了楠木和榆木,是去年的存货。
“刚从外面回来啊?早点去休息吧。”房东说道,笑弯的眼睛里掩掉了闪烁逃避,他并不胖,在足够三人并肩同行的楼道中侧过身体,贴着墙面让行。
狄斫点点头,上了楼。
楼道里传来狗叫声,一个女声呵斥一句,狗叫声便停下。一条不知道什么品种的杂毛狗跑出来,探头看了眼上来的人,又背着耳朵躲回了女主人身边。
住在对面511的女人叫周慧子,二十七岁,常年晚上七八点出门上班,衣着整洁化着淡妆,每次见到她都打扮得精致。此时她素面朝天站在楼道的窗口处,晾一晾那头半干的秀发。
她穿着到膝盖的短袖T恤裙,踮起穿着人字拖的脚,不耐烦地抖动。
六楼包给了一家速运公司,规模很小,主要做本地托运,出省的大单很少。招的员工都是些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学历普遍不高——有学历的现如今谁愿意在这种地方做体力活?周慧子就成了他们口中的谈资。漂亮,独身,晚出早归,哪一条拿出来都能撩动他们极易躁动的荷尔蒙。
如果不是她拿高跟鞋踹了其中一个嘴巴不干净的,随手一个电话喊来了一帮凶神恶煞的大哥,现在也没得清静。
周慧子对狄斫很友善,他来租房的那天就主动提醒过他505闹鬼。狄斫反问她,就住在闹鬼的房间对面难道不怕吗?她无所谓地摊开手:“隔着走廊呢,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反之同理。”
这让狄斫也对她很有好感。
见到狄斫回来,周慧子盯着一个角落,下巴点了点。狄斫循着方向看去,墙缝里插着快要燃尽的香,地上还有未清扫干净的纸灰。
“一大早就在这里烧香烧纸钱,房间里都是那股味道,你还是通通风吧。”她皱起脸,有些嫌弃地带着狗走进楼道里上了顶楼。
“谢谢。”狄斫礼貌回道。周慧子摆摆手,消失在楼梯拐角处。
狄斫低头,敲了敲房门:“打扰了。”
房东夫妻俩回了房间,每一层楼里都安装了监控,但监控是几年前一位远房亲戚公司淘汰下来的,可见范围不大,死角很多,画面黑白,只是勉强能看清的地步。
房东太太盯着屏幕,见到505的租客在楼道里站了片刻,然后敲了敲那扇门,掏出钥匙走了进去。
房东满不在乎地瘫在沙发上:“你这么紧张干什么?”
房东太太恼怒骂道:“不是你干出那种事情,我需要这么担心吗?那间房子我说不租不租,你非要租出去!”
“我不是还回去了吗?这事情都过去多久了,你还要提?”房东有些不高兴了,站起来,比女人高出一个头的身体带来足够的威慑,房东太太瞪了他一眼,不再说话。
屋子里有些暗,公寓的构造类似字母B,打开门是一个三平米左右的小厅,往后是卧室,再往后是卫生间。三扇门在同一条直线上,只有卫生间有一扇只能半开的小窗,自然光线在卧室便止步。
空气中弥漫着焚烧纸钱的味道,厕所的门在轻轻摇晃,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啜泣声随着水滴砸在金属盥洗盆里的声音若隐若现。
狄斫走到卫生间,将水龙头重新拧上。随后抽出包里的教鞭,摘下符纸扔在面前的空地上。
穿着高跟鞋的女鬼重新现身,她停在原地片刻,啜泣声戛然而止。握着教鞭的手轻轻颤动着,然后幅度越来越大,随即将手中的教鞭抽向黑暗角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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