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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顾涛是一个无底洞,是一个吸食自己孩子血液的吸血鬼。
    顾朝明只想忍耐最后一年,一年后能走多远走多远,能躲多深躲多深。
    他将一切的希望寄托于那年高三的夏天。
    窗外灰色的朦胧跃进窗内,沾染上折叠的纸币。
    顾涛的手指在沾染上傍晚灰色的纸币上一捏,捏捏纸币的厚度。
    顾朝明心里猛觉顾涛肯定不会满意。
    床上的手机无人接管,顾朝明背对着他每天晚上睡觉的床铺。
    电话对面的林见樊庆幸电话不能将他的呼吸放大,不能将他的呼吸带到顾朝明那边。
    那边一直没有说话,冥冥之中林见樊也没有说话,一直沉默,沉默,他像是明白什么,明白顾朝明忽然沉默的理由。
    顾朝明的父亲太复杂,寻常人的沉默可以立即问“你怎么不说话”,可对于在家的顾朝明,林见樊不敢问。
    有太多事故他可以隔着电话想象,众多事故的开头都来源于一个名字——顾涛。
    顾朝明递出那叠纸币的时候,林见樊呼吸都屏住,不敢太大声,怕暴露自己。
    “这不够啊。”电话那头终于有人说话。
    是顾涛。
    顾涛拿过顾朝明伸来的纸币,一捏纸币的厚度,只手指触碰纸币的功夫马上得出不够的结论。
    林见樊屏住呼吸,倒吸一口凉气。
    他的猜测没有错。
    林见樊不敢出声,他早就知道顾涛神经质,他怕自己出声会触动顾涛脑中不知道哪根神经,怕给顾朝明带来无妄之灾,虽然房间内顾涛与顾朝明的气氛已经逐渐开始焦灼。
    “我知道。”顾朝明说。
    顾朝明不想与他吵闹,手掌伸向口袋想拿出手机给顾涛转钱,想“花钱买平安”。
    可手掌还没伸进口袋,顾朝明还没意识到自己的手机并非在自己口袋里而是在床上,电话还未挂。
    和那天晚上一样。
    一个响亮的巴掌落在脸上。
    一样的灼热感。
    一样的头被打得偏向一边。
    一样的措不及防。
    顾朝明不知道顾涛哪根神经跳脱,不知道他又哪个愤怒细胞不安分。
    愤怒的力气没有情感,顾涛被愤怒操控抬起腿狠狠踢向顾朝明。
    踢中顾朝明的肚子,顾朝明承受不住后退,背部的触感让他想起初遇林见樊的那天晚上。
    背后同样的木质家具,同样的骨头与木板相撞,只不过这次幸运一点,有后退的缓冲,背上撞到书桌的疼痛没有上次那么刺骨。
    顾涛面色不自然地发黄,脾气暴怒,暴怒使他溜走的力量增长,顾朝明靠在书桌上,靠在他每天写作业奋斗的地方。
    花钱买平安买不成了啊。
    暴力会传染,神经质也会传染,顾朝明想。
    心底忽生从未有过的悲凉,如茫茫原野,汪洋大海,他走不出也逃不掉。
    他跑啊跑,却发现一直在原地徘徊。
    内心像是运动会被忽悠着吃下那颗糖果的口腔,给狠狠酸了一下。
    酸楚的悲凉千军万马地从心底涌来。
    顾朝明摔倒后靠在书桌上,忽然笑起来。
    他扯起嘴角笑起来,不屑的笑,讽刺的笑。
    他忽然明白自己无时无刻不在地狱,只是照耀着林见樊的阳光让他以为自己可以身处天堂。
    一年的时间忽然被拉得很长很长,细分成十二个月,三百六十五天。
    他都得在无尽的地狱去贪恋阳光。
    他以为的一年很短,如今却很长。
    顾朝明靠在书桌上笑,林见樊第一次陪他去医院,他用笑意遮掩感动,害怕自己笑着笑着就哭出来。
    现在也同样,他怕心中的酸楚笑着笑着就漫出来。
    和林见樊在一起的时候觉得日子轻快,如湍急流水,一去不复返。在快乐的日子里回忆以前的苦难,以前的苦难也被现在的快乐裹上一层糖衣,好像轻易就度过,好像苦难并不可怕,所以才能轻易觉得一年很短。
    但当正身处地狱,看着地狱的恶魔挥舞拳脚,才会真正触摸到绝望。
    才会觉得一年很长,长到看不到尽头。
    人类渺小又脆弱,很容易受所处环境与心境的影响。
    白天解决不了的,在黑夜格外活泼。
    顾朝明是这方面的佼佼者,他总是受环境影响,容易忽然地失落,忽然地兴奋,忽然地暴躁,容易忽然地觉得日子很长又很短。
    情绪随着他人并不了解的心境和环境变化,诞生出邻居们口中的“第二个顾涛”,也让顾朝明自己都觉得自己神经质。
    顾朝明靠在书桌上,他笑着,嘴角带着顾涛并不明白的笑意。
    不明不白的笑意只会让处于暴怒状态的顾涛更加火上加油。
    顾涛的拳脚上身,顾朝明起先不躲不避让,像是认命,像是屈服。
    可少年天生反骨,上天又赐他平常人间最甜的蜜。顾涛的殴打让黑暗更黑,让他生命中出现的阳光更亮。
    不断的拳脚中顾朝明手伸进口袋,他想给林见樊发个信息,告诉他自己不能陪他去美食节了,让他直接去找苏炳他们。
    手掌伸进口袋,口袋空荡,顾朝明这才意识到他还未挂断的电话。
    电话那头林见樊一直在听现场直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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