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衣的少年从百米长的丹樨旁缓缓拾阶走上。
身着甲胄的玄戈军位列道旁,威压千里。
而少年从那些着绯衣带鱼袋的官员中走过,像是云过。
让人想起八百年前那个得青溟帝宠爱,特许在丹桂宴上衣月白色云锦的风流少年。
不嫁侯不嫁王,但嫁京城皇轩郎。
“江南皇轩拜见圣人。”
子尘缓缓抬手行平揖。
少年眉眼如远山。
“好,来了就好。”长庚帝的声音有些衰老,声音也很轻,像是连多一分力气说话都懒得一样。
子尘微微抬眼,看着陛阶上的帝王。
十二冕旒后长庚帝的瞳孔有些浑浊,半闭着眼,没有了他第一次见到这个帝王时如同枭號般的目光。
“我听闻昨日将作监有些事情,李爱卿,为朕讲讲。”长庚帝没有再看子尘,像是子尘的出现并不重要一样。
这朝上与往日没有任何不同。
李相辅连忙出列,手持玉笏。
“禀陛下,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昨日将作监赶制青铜鼎时不慎走水,幸而前去查看进度的二皇子机敏,及时发现火情,马上就被扑灭了”
“二皇子?他亲自将作监去看的?”长庚帝问。
“是,二皇子对这批青铜鼎很是关系啊。”
长庚帝嗤笑了一声,“北祭不关他的事,告诉他少操点心,别整天弄这些没有用的。”
衰老的帝王拂了拂袖,黑红二色的衮服在大殿昏沉的光中暗纹明灭。
大殿之内仍用烛灯照明,习惯了西陆炽灯的子尘觉得整个殿内的暗色都要压下来一样。
就连光都带着金属的质感,像是生锈的黄铜。
上空巨大华美的莲花藻井在这金属质感的光中如壁画中的天女。
莲花厌火,诸邪镇压。
那位衰老的帝王像是忘了子尘一样,转而问着李相辅徙罪徒于居庸关的事情。
白衣的少年立于这绯衣群臣间,大殿间的烛光落下。
八百年间这大殿未变过。
莲花藻井,金漆陛阶。
恍惚间,仿佛那些着绯衣带鱼袋的群臣八百年间也未曾变过。
八百年间落下的尘埃堆积在这金碧辉煌的殿宇。
却只有他一个人嗅到了空气中腐朽的气息。
不知过了多久帝王缓缓挥手,“退下吧……”
群臣跪拜退去。
子尘仍旧站在原地,手持拂尘的大监连步走了过来,在子尘身边躬身说:“圣人请少主在书房等他。”
03
引在子尘身前的大监唤作沈安,是长庚帝身边的得意人。
子尘跟在沈安身后,沈安虽已居高位,却仍旧一副敛眉恭敬的样子。
“烬少主近日在长安待得可还舒心。”沈安一脸笑意地问,那笑让人看不出什么谄媚,倒像是有几分关心的样子。
“还不错。”子尘说。
“待得舒心就好,圣人近日里可是一直惦念着烬少主。”沈安躬着背,拂尘从臂弯处垂落。
“劳烦圣人惦念了。”子尘说。
“退避!”
有大监远远喊道,子尘抬起头看着不远处乘着轿辇的男人。
“可巧了,是二皇子。”沈安一脸笑意地说道。
“什么人?怎么不退。”轿辇上的二皇子问。
“在下皇轩烬,拜过殿下。”子尘抬手行揖。
二皇子冷哼了一声,“我当是谁,不过是个叛国狗,舔了西陆不成又回来啃骨头了。”
子尘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二皇子。
“既然知道我是谁,还不跪下行礼。”二皇子微扬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一身白衣有些羸弱的少年。
“论礼法,当是你我行平揖之礼,我已行礼,望殿下还礼。”子尘抬头看着二皇子。
二皇子身体忍不住一冷,少年的目光很清淡,但却让他恍惚间觉得那目光中带着巨大的威压。
即使是被他的父亲看着他也未曾如此。
他听闻那些人称这个少年是东煌的神凰鸟。
五采其羽,皇皇而归。
他忍不住握紧了轿辇的扶手,“凭什么,我堂堂皇子又怎能向你这么个叛徒行礼。”
两个人在宫道之间对峙。
一人白衣,一人衣红黑二色绮罗锦。
“殿下可想好,我终究是皇轩家的家主,可殿下未必是未来的皇帝。”子尘抬头轻笑着说。
长安城内天际变幻。
二皇子咬着牙近乎要把牙咬碎,最终作揖行礼道:“拜见皇轩家少主。”
轿辇侧身,子尘抬身从轿辇旁走过。
04
长安,湘子观。
司天命立身在龙爪槐前。
“少爷,烬少主是去找长庚帝了吗。”大安站在司天命旁边问。
“是。”司天命点头。
大安皱了皱眉头,显然是很担心子尘。
“长庚帝,他……他不是什么好东西。”
“怎么?”司天命转身轻笑着问。
“皇轩家为他卖命,可他却要杀了烬少主,还不够坏吗。”大安皱眉道。
“大安啊,这天下可不是说书人口中的玩意儿。”司天命说。
“什么意思?”
“你啊,怕是听多了说书人的话本。忠肝义胆将相和顺就是好,走狗烹良弓藏就是坏。可这天下多得是善恶无法断的事情。”司天命抬头看着天光自龙爪槐的缝隙间透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