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格来说,那不能算是事故地。
一只怀孕的母猫过马路的时候,不小心被车碾到,一地的血。
它腿断了,肚子也破了,猫崽子像肉团似的团在一边。
小猫里有一只还在动,好像还活着。
母猫好像知道什么,一直在那舔它。
所有路过的车都绕过了它们,没人愿意下去把它们弄开,也没人敢从它们身上撵过去。
所以三条道就占了一条,路就堵了。
雾蒙蒙的天色下,毛茸茸的细雨中,车流沉默的从两旁慢慢开走。
他看着揪心,就把车停了下来。
他下车过去看了看,母猫暂时还活着,但也快死了。
小猫倒是没受伤,但眼都没睁……
他想做点啥,可他是去应聘的,手上除了一份简介啥都没带。
后面的车被堵久了,早就不耐烦,一直在按喇叭催促。
被催急了,任北索性回车上拿了新买的西装,用西装外套把所有的猫都给抱了起来,抱上了车。
车子重新驶动,这次没了猫挡路,堵车的情况一下就得到舒泄。
他火急火燎的把车开下国道,找了地方停好车,再去看那一窝猫时,大猫已经失血过多死了。
小猫没了母猫,身体也慢慢凉了下去,没一会儿就死了。
他在附近的店家那里借了工具,找了个靠近河岸的地方把它们埋了。
那天预约的面试自然也吹了。
谁会聘用一个来面试,结果一身雨水,衣服上还带着血和泥巴的人?
这事情任北印象还挺深刻,但他并没有后悔。
他隐约记得,他下车去抱猫的时候,旁边好像有人来给他帮了忙。
但那时候他眼前都是雨水和满地的血,后面全是催促让路的喇叭声,脑子里又都是那母猫传来的悲鸣,所以并没有多注意那人。
任北抬头去看慕知卿,慕知卿的脸和那人的脸逐渐重叠。
那时候的慕知卿比现在要瘦得多,穿着一身湿漉漉的休闲服,看着十分的单薄,脸色非常惨白,就没有一点血色。
慕知卿神色柔和了几分,那张素来冰冷的脸上,竟浮现出是笑非笑的表情。
他看着任北,眼神温柔而深情。
那天路过的人很多,堵车都堵了半个小时多,但那么多人里,没有一个人停下车来去帮忙。
他们没看到吗?不,他们看到了。
他们只是不想沾染这晦气,他们只是在等,等猫断气。
这样一来,他们就可以心安理得的从尸体上撵过去了。
只有任北,只有他看见了,然后下车了。
那天,他被开车来找他的张耀找到扭送上车时,已经淋着雨站在高架桥上五六个小时。
他在等一个跳下去的机会。
被张曜扭着关车内带回去的路上,他大脑一片空白,既不想抵抗也不想说话。
雨水冰凉,他身上早就没了温度。
但那时候的他就像已经死了一样,思考都不会,又怎么会觉得冷?
然后,他就看见了他们前面的车突然停下,一个穿着白衬衫的大男孩淋着雨小跑出来。
他走到那被所有人避之不及的‘凶案现场’,他蹲下去,在一阵阵喇叭声中仔细检查那些猫。
他脸上没有不耐烦,也没有嫌弃。
那时候他不知道为什么突然就开了口,让张耀放他下车,他也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想下去,但这个决定无疑是正确的。
那明显就是才从学校出来的大男孩抬头冲他笑了,笑容明媚而阳光,然后他说:“早知道我就早点过来了。”
如果他早点来,那母猫和小猫不是没救的。
慕知卿现在都还记得,那时候的他死掉的心脏突然就开始跳动的感觉。
雨幕下,他在一旁笨拙的帮忙,张耀则在一旁戒备地看着他,怕他再乱来怕他逃跑。
检查完猫之后,那还带着干净气息的大男孩回车上,拿了一件黑色西装外套。
那外套应该是他新买的,大概有些贵,所以牌子都还没舍得拆,藏在衣服里面。
他毫不犹豫的用那外套,把猫都小心翼翼地包了起来,放到了车上。
关上车门前,他还低头和猫说话,他说:“好好活着啊。”
关上车门,他回头笑了笑,道了声谢,就急匆匆地开着车走了。
慕知卿也上了车,他让张耀跟着。
他看着前面的人急急地下了国道,急急的找地方停车。
然后,又慢腾腾的找人借了工具,把猫埋了。
雨幕下,他在河道边蹲了很久。
那之后,慕知卿跟着他到了一家公司,知道了他叫作任北。
那之后,他下了决心,进了娱乐圈,成了张耀手下的艺人。
那之后,他每天按时吃药,定期见医生,努力相信这个世界是美好的。
那之后,他爱上了白衬衫黑西装,一穿就是好多年。
即使好多年过去,他也还是喜欢。
那之后,他就喜欢上了一个叫作任北的男人。
也喜欢了好多年。
偷偷的。
仓库中,任北笑了笑,有些怀念。
“路上的猫照片已经很多,我只是不希望再多一张。”
慕知卿愣了愣,任北形容得挺贴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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