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几生一愣。
她说的并不是没有道理。
“你也是我的。”
黑蛟道:“你听我的话,我就养着你。”
任几生想了许久,道:“你还是杀了我吧。”
“你不怕死?”
“怕……”任几生苦笑道:“可我心理上无法接受。要我做你这怪物的师父,不如杀了我来得痛快。”
黑蛟沉默了。
她无法理解文人冒着酸气的自尊心,只能飞身游走,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声,仿佛在大声咒骂,愤怒的情绪显露的淋漓尽致。
如此过了多日,黑蛟好似偏要和任几生作对般,每日都抓来溺水的凡人,在任几生面前吃掉。
初时,任几生会剧烈呕吐。
但后来,居然可以冷眼旁观。
黑蛟无法吸引任几生的注意,开始变得越来越狂躁。
她时时快速游动,将河谷深处的水流搅弄出漩涡。
或又用鳞片抚摸任几生的皮肤,将他勒紧,勒得肋骨都险些要断裂的程度。
这样的折磨下,任几生终于忍耐不住了,他竭力挣扎:
“你到底要做什么?”
那黑蛟也不太清楚,她莫名觉得身体很热,很想靠近书生。
这种感觉她从未有过。
任几生站起身,要向山洞外逃去。
他一身白色亵衣,被黑蛟缠得松散凌乱,露出大片光滑的胸膛。
原本用来束发的发带,也被黑蛟扯了下来,散下一头漆黑的长发。
黑蛟不肯放书生离开,她猛地游上前,抓住书生。
夜明珠晃然熄灭。
一条白生生的手臂从后面紧紧抓住任几生的手。“你……”
任几生挣扎。
可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很快就被拉回山洞。
山洞内黑不见底。
偶尔有水泡从水底冒出,发出沉闷的响声。
足足过了数日,任几生才能从床上下来。
他脸色苍白,表情凝重,许久许久,才长叹一声。
“我喜欢你。”
不似人间少女娇羞的黑蛟,从背后搂住任几生,十分冷静的陈述这个事实。
她仿佛发现了什么有趣的事情,露出丝丝微笑。
任几生只觉得背后的鳞片冰冷而滑腻,而自己却不能拒绝。
这女人一言不合就把自己往床上带,他真的是怕了。
“你……”
任几生心中有些焦躁,既是对自己,也是对身后的女人。
“你为什么偏要吃人不可呢?”
黑蛟反问:“为什么不能吃?”
任几生一阵无言,道:“除了你,没有别人吃。”
“不,蛟族的食物是人,每一年,都一定要有食物溺水。”
“你就不能不吃人吗?”任几生也觉得自己的问题有些奇怪,可他还是忍不住问。
黑蛟摇了摇头,问:“你能不吃米吗?”
“……”
对黑蛟来说,人,和米,没什么区别。
任几生脸色又是一白。
黑蛟敏锐地察觉到任几生对自己的不满,她是当真喜欢上了书生,不愿意看到他难过的表情。
于是黑蛟提议道:“如果你一直陪我,我可以……只吃溺死的食物。”
对于蛟族来说,食物当然是新鲜的好。
可黑蛟愿意为了任几生忍受。
任几生想了想,答应了。
他开始教她读书写字,下棋吟诗。
谁也没想到,这一教,就是十年过去。
十年后。
黑蛟躲在离山洞很远的地方吃了东西,她不敢再引凡人坠河溺死,有时许多天吃不到食物,就会游到水底深处挖沉船的残骸。
有些食物已经腐烂了,实在是难吃得很,可黑蛟不在乎。
她的心里甜甜的,不断想着两个字。
“晓箐。”
这是任几生给她起的名字,从今往后,她的名字就叫做晓箐。
那天晓箐回到山洞,就看到书生背对着自己,手拿毛笔,似乎是在作画。
她轻声靠近,缓缓游了过去,搂住任几生的脖子。
任几生在画一副冬日雪景图。
图上寥寥数笔,仅靠黑白两色,便将大雪中的静寂与空旷表现出来。
感受到晓箐靠近,任几生并不回头,手下不乱,又是几笔画上。
不一会儿,两个小人便出现在山林雪景之中。
“好想和你一起去看雪……”
任几生的眼神有些迷茫,似乎回想起自己十几岁外出考取功名时,见到的那一场鹅毛大雪。
晓箐心中一动,将下巴抵在任几生的肩膀上。
任几生有一张笑脸,即使是漫不经心的发呆时,看人的眼神也很温柔。
这样的长相有些过于风流,晓箐不会忘记,任几生还活在人世时,是多么招惹风蚀城的女孩子喜欢。
想到这里,又酸又涩的复杂感情涌上心头,晓箐语气冷硬的问:“你要离开我吗?”
任几生一愣,笑了笑,没有回答。
抬笔在雪景图上继续写:
【最幸人间飞白雪,卿我惊鸿共白头。】。
很难形容此刻晓箐的心情。
她没有人间女子的羞涩,感情的表达方式也寥寥无几。
晓箐只是凑上前去,用力亲吻了书生冰冷而苍白的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