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白色的裙角,亦随着她的步子缓缓荡开。
萧欤起身,瞧向她。
男子顿了顿,旋即才轻微一声:“二姑娘。”
唤得是二姑娘,并非太子妃娘娘。
几日不见,她似是消瘦了些。
一瞬间,他竟有些隐隐的心疼。
华枝抬眸望向他,将手中端着的茶壶一放,置于桌子上。
又从一侧拿来茶杯,缓缓倒了一杯热茶。
“王爷是来找太子的吗?”
“嗯。”
“太子殿下尚在午寝。”
“嗯。”他知晓。
“这么大的雨,王爷前来找太子殿下,是为何事?”
华枝微垂着眼帘,将茶盏摆正,假装漫不经心地问道。
萧欤手下动作一顿,没有吭声。
少女仍是微垂着眼,一双眸低着,让人瞧不真切其中思量与神色。
“阿枝前几日在书房中听闻,滨西发了大水。王爷是因为此事前来吗?”
男子不疑她,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嗯。”
是为此事前来。
华枝眸色一闪,“阿枝亦是听闻,当今圣上执意建造朝天圣台,开销巨大。”
萧欤的眼神忽地一凛。
他的眼中闪着有些凌厉的光。
“王爷。”
素手离了素白的瓷盏,指尖有些发凉。
她抬眸,又添道,“那日,在书房,阿枝听说国库入不敷出,太子殿下因为此事很是苦恼……”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带了几许柔软的怯怯之意,“恰逢滨西又发了灾,国库已无力承受。”
华枝一顿,扬起面来,两眼瞧向身前男子。
萧欤沉默。
他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须臾,又将茶杯放下。
却是将先前的话题岔开,“太子殿下大约何时醒来?”
“不知。”
她摇摇头,“王爷在回避。”
在回避方才的问题。
回避国库入不敷出,滨西发洪灾之时,圣上仍然大兴建筑、建造朝天圣台的问题。
那日上朝,谭御史曾侧面提及过这个问题,仅是一句话便惹得皇帝怫然大怒。
圣上言,构建朝天圣台乃是大萧定都以来的头等大事,容不得半分懈怠。至于发大水——每年遇见的灾害不计其数,无论是洪灾旱灾或是其他灾害,怎能与建造朝天圣台相提并论?
一想到这里,萧欤心底一阵叹息。
原以为华枝是无意发问,他便也答得随意。在萧欤的心里,他对面前这位看似人畜无害的少女是不设防的。却未料到,对方突然上前一步,追问道:
“王爷在回避什么?”
皇帝大兴土木,将钱财用于奢靡享乐之上,不顾百姓死活,这是不争的事实。
他在回避。
他在害怕。
“王爷在害怕什么?”
她又凑上前去,直直望入萧欤的眼底。
“是怕圣上昏庸享乐,是怕流民流离失所?”少女一顿,“或是——或是怕这场天灾人祸过后,文官将其分毫不差地载入史册。您作为辅君——大萧的祁王殿下,陛下身边的红人儿,未能及时劝导陛下,酿成大祸,您会因此背上千古的罪名?”
萧欤的身形一震。
他抬头,恰恰看见对方一双清冽的眼。
华枝原本柔和的眸光也在一瞬间变得凌厉起来。
她的眼中,满是浓浓的探寻。
“王爷还在回避。”
她斩钉截铁道。
萧欤不自然地偏过头去。
不知为何,当对方赤.裸.裸的眼神盯向他时,他有些焦灼。
“华二姑娘,”他的喉间有些涩涩的,“注意言辞。”
此刻是在东宫,在当今太子的地盘上,不是在祁王府,更不是在华府。
华枝对他的提醒恍若未闻,“王爷,阿枝只想问,对于这件事,您真正的想法是什么?”
她记得很清,上辈子,祁王举兵谋.反之际,谭楷文曾说了这样一段话。
——他忠于百姓,不愚忠于昏君。
在这以智力相雄长的门阀政治中,他只愿追随彪炳千古的明者。
上辈子,萧欤站出来了。
那么这辈子呢?
华枝掩住眼底思量,一双眸明明如月,亦是如明月般清冷皎洁。
她抿了抿唇。
萧欤将茶杯放下,暗紫色的袖摆拂过桌案一角,下意识地轻轻唤了句,“华二姑娘——”
“王爷,”不等他言,女子直接截去了他的话,“叔父,您当真要无所作为吗?”
叔父?
萧欤神色一敛,眸色亦是一变,“叔父?”
华枝点头,解释道:“入了东宫,要嫁与太子殿下,是该随着太子殿下唤您一声叔父的。”
“你想嫁给太子吗?”
男子沉着声音,突然发问。
华枝一怔。
萧欤的眼中闪着扑朔迷离的光,“华二姑娘,你想嫁给太子,想……做这个太子妃吗?”
少女瞧向他,一阵沉默。
窗外的雨水歇了又停,雨声比先前更大了,直直扑打窗柩,让人听得有些心神不宁。
静默片刻,依旧未等到答复,萧欤的眼底有一闪而过的失落。瞬时,他低低出声:
“罢了。”
窗外的雨声又大了些,让人愈发听不出他言语之中的情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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