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落瑛被抬走后,封东岳从助理手中接过文件,一边听他汇报工作一边快速翻页,刷刷刷一顿签字,然后吩咐他们回去把公司的事处理好。
允梦泽大致浏览了他的病例,听他把工作安排得井井有条,心说心理咨询师没有诊断权也就算了,但五位精神医学权威都没有定论的精神病,为什么看起来如此冷静理智?
这种情况其实是最糟心的,很多高功能反社会型人格障碍患者就是如此,表面看起来十分正常,甚至双商很高,拥有一定的社会地位和良好的人际关系。但他们大部分内心冷血无情,感受不到任何情感,即便是杀人分尸也没有恐惧懊悔的感觉,还能把自己伪装得毫无破绽。
对于这种病患的治疗,比院中光屁股散步那位、戴着熊本熊头套那位、试图挖坑把自己埋起来那位要困难得多。
今天封东岳还是穿得中规中矩,看起来十分低调,腕表倒是很别致,黑色表盘上三排金色数字,分别表示秒分时,镂空花纹当中恰到好处地点缀几颗碎钻,闷骚得很。
眼下只有他们两个人,允梦泽想起昨晚的对话,便以病友交流病情的语气说:“我看你头脑清醒,处理事情井井有条,不像是有什么问题,为什么会来这里呢?”
封东岳放下手里的文件看向他:“你以为我来这里,是想让那些庸医治病的吗?”
允庸医:“难道不是吗?”
当然也有一些人为了赶时髦来“度假山庄”休养几天,可能是戒毒,可能是躲什么人或事,也可能就是得了富贵病一个传染俩。
封东岳拿起一张塔罗牌,意兴阑珊地说:“你信星座吗?”
允梦泽模棱两可地说:“现代心理占星学是建立在荣格心理分析学派基础上的,倒是还有几分道理。”
封东岳:“我外甥女特别相信星座那一套,每次跟我吵架,都说我的星座跟她的是天敌,我们俩生来就不合。天敌这种东西,往往是唯一的吧?”
允梦泽认真听着,点了点头。
封东岳:“可她只有一个星座,如何跟十二个星座都是天敌呢?”
允梦泽:“但一个人,也不可能同时有十二个星座吧?”
封东岳讳莫如深地说:“一个人当然不行。”
允梦泽在他之前的几份病例中,看到有几位医生都提到了疑似【分离性身份障碍】的问题,也就是俗称的人格分裂、多重人格,还有十分严重的妄想。
妄想症因人而异,具体情节可以是千奇百怪的,正常人会感到仿佛天方夜谭,根本无法理解为什么非得是十二星座,而不是十二门徒,万神殿十二主神,十二圆桌骑士,十二指肠。
允梦泽指了指不远处的一个中年女性:“那位大姐刚来疗养院的时候,经常说有人想要抢夺她的身体,后来经过诊断,她是一名多重人格患者。你是不是也有同样的感觉,比如突然发现自己出现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做平时不会做的事,但为什么去那里、又是怎么去的,却一点记忆都没有?”
封东岳用同是天涯沦落人的眼神看着他,说:“你入戏太深了。”
允梦泽好笑道:“我入什么戏了?你怎么好像对我很了解是的。”
封东岳淡淡地说:“了解谈不上,我只是知道你是谁,问题在于你知道自己是谁吗?”
允梦泽:“那你说说,我是谁。”
封东岳:“你是那个什么综艺节目里,扮演变态医生的演员。”
允梦泽:“……”所以在封东岳眼里,他是一个演戏演得走火入魔,被送进疗养院还坚持扮演医生的精神病?
“我外甥女很喜欢那个节目,可惜……”封东岳再一次很体贴地没有继续说下去,免得刺激到病友,“我要回病房了,失陪。”
他彬彬有礼地起身告辞,等他走后,允梦泽不经意间看到高适安站在活动室的窗口那里看着他,表情十分复杂。
散会后,高适安哼着“好运来”溜达着去活动区观察他的病人,心情正如今天的阳光一样明媚。他看到自己的病人竟然要在斗地主中输给另一位医生的病人,准备偷张大王塞给那人,这时看到宋落瑛被护工抬往A区。
他心里嘀咕,人这么快就找到了?算他允梦泽走狗屎运。
不过另一名病人可就没这么容易搞定了。高适安知道封东岳是星都首屈一指的大佬,脾气古怪得很,虽然是主动寻求治疗,但态度很不配合。迄今为止,他的病情连个定论都没有,其中有两名咨询师只跟他说了几句话就被他辞退了,根本没有进一步了解的机会。
就算允梦泽很有一套,如果对方连话都不愿多说,想必他也没辙。
正得意之际,他意外发现允梦泽坐在庭院的石桌旁,而对面就是传说级的病人。两人之间不仅没有隔阂,似乎还聊得很和谐,与他之前接触封东岳那次的情况截然不同。
高适安的五官渐渐皱成一团,允梦泽走过来跟他打招呼:“高医生,听说你在周会上极力举荐我接手新病人,还说了不少夸我的话,原来高医生喜欢在背后夸人啊。”
高适安抿了抿唇:“我没有我不是。”
“想不到你这么欣赏我,这真是我的荣幸。”允梦泽冲他微笑,“我刚跟那名病人聊了聊,他还挺配合的,我对他的情况已经有了初步判断,稍后制定治疗方案的时候,如果有需要还请高医生提些建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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