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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页
    傅明渊单手勾住窗框,利落地翻了进去,又反身来拉纪凡。
    很快,两人都进入了室内。
    纪凡不适地抽了抽鼻子—进入室内之后,那股诡异的气味比先前更显浓郁了。他抬手捂住口鼻,埋头只管往前走,想尽快离开这间房间。
    “当心脚下!”
    铛啷。
    提醒到底晚了一步,纪凡收势不及,不小心一脚踢到了地上丢弃的杂物。
    玻璃罐滴溜溜滚了一圈,没入黑暗的橱柜底部,很快看不见了。
    地上落了些碎渣似的明黄色冰晶,似乎是里头原本存着的液体结冰后又破碎留下的痕迹。
    纪凡这才发现,那股怪异的气味,或许正是这些日用品和食品冰冻太久之后散发出来的。
    “这边。”傅明渊沿着走廊一路走到底,熟门熟路地站在了倒数第二扇房门前面。
    没有了积雪的阻挡,破旧的木门一推即开。
    出乎意料的是,与杂乱无章的主厅不同,这间房间显得非常整洁,玻璃窗完好无损,墙壁薄弱处还用毛毡做了加固,像是前不久还有人在这里生存过一样。
    被子叠的整整齐齐,牙刷牙缸一丝不苟,连刀叉勺子等餐具,都齐刷刷倒向同一个角度。
    这间房间的主人若不是军人,大概就是一名重度强迫症患者。
    纪凡一边走,一边查看室内情形。
    走到书桌边,他发现了一枚倒扣着的铁片。
    翻到正面,上头刻着一长串外文字母。
    他只认得最前面的名字。
    安德烈。
    这是一枚战士常用的狗牌吊坠。
    狗牌又称铭牌,通常会标注姓名、番号、军衔、以及一些基本医疗信息。一旦战争中发生伤亡,即使面目全非,也可凭此辨别逝者或伤员的身份。
    可以说,狗牌是战士们最为珍视的随身物品之一,不知为何,竟会出现在这里。
    纪凡握着那枚薄薄的金属片,扭头去看傅明渊,却见他抱臂斜靠在窗边,神色自若,似乎并不感到意外。
    “就是在这里,我找到了安德烈最后一本日记。”傅明渊冲纪凡站着的地方扬了扬下巴。
    他走到桌边,拉开最底下的抽屉,从中抽出了一本皮质笔记本。
    翻开查看,本子里的内容和先前有了明显不同,日记之间不再出现风趣的插画或是备注,相反,笔记本主人的心情似乎非常压抑,大段大段,都是潦草凌乱的字迹。
    本子里残留着粗鲁撕去纸张的痕迹,或是大段删改的笔迹,某几页皱巴巴的,另有几页,则被咖啡杯压出了棕色的印痕。
    种种迹象都像在说明,安德烈在这座临时的庇护所里,过得并不愉快。
    “因为救援的事,他和其他队员大吵一架,最后被迫独自离开了科考站。”傅明渊边说着,边绕道走到墙边。
    掀起地图,只见底下张贴着一份更详细的火山分析图,用图钉和标签做了详细的注释,进入火山内部的几条线路都用不同颜色的笔仔细描过。
    这……纪凡凑近了细看,发出去一声惊讶的低叹。
    纸张表面变脆,是被人长期摩挲的结果,边缘的胶带泛出陈旧的黄色,和墙壁紧紧粘合在一起,可见它已在这间屋子里贴了很久很久。
    “这是安德烈的救援计划。整个救援队,只有他一个人。”傅明渊松开手,地图重新落了下来,挡住了极尽精细的计划图。
    “那他……”纪凡很想问他成功了吗,话到嘴边,很快又咽了回了去—如果成功了,安德烈又何至于孤身一人沦落至此?
    他的日记从最初的冲动到焦虑,最后慢慢归于绝望。
    “他的米沙从最开始就没能活下来。他处在队伍最深入的位置,也是地震中第一个被埋的人。”傅明渊合上日记,指尖轻柔抚过粗糙的皮质表面。
    纪凡有些难过,从身后,轻轻拽住了他的衣角。傅明渊的手垂下来,反手攥住了他的手指。
    人生中生离死别本来就是没办法的事。正因如此,能够相守的人,才显得有多么幸运。
    “米哈伊尔的尸体一直没有找到。后来集体撤离开始了,安德烈固执地不肯走。他搬回了空无一人的科考站,住在米沙曾经的房间里,打算等他回来。”
    所有人都知道,已故的逝者自然是不可能回来的。
    日复一日徒劳的等待,带来的除了疲惫,就只有更深的绝望罢了。
    所有人都知道,只有失去的人不肯相信。
    寒风叩响玻璃,屋顶呜咽如诉,或许是你如约回来,重新为我吹奏的乐曲。
    “……他渐渐开始听到米哈伊尔的声音,尤其是深夜,他时常听见断断续续的敲门声。拉开门,空无一人,可一旦回到室内,那声音又会重新回响起来。他无法忽略它。他总觉得,或许还会有某一天,他打开门,就会看到那个活泼爱笑的青年直扑到自己怀里。”
    日记底下压着一张满是褶皱的信纸,似乎多次被人揉皱丢弃,复又抚平展开。
    层层叠叠,大段的文字反复涂改,直到划去。最后留了短短一行小字。
    傅明渊抚平信纸,缓慢念完了安德烈最后的自白。
    “……我爱他。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爱他。离别无损于他的魅力,就像我们曾无数次分开一样,我们总会相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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