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多年了,他走哪儿都是个招人烦的家伙,没人喜欢他,”韩淞望着远方的目光突然变得犀利起来:“贺子兴,你别看他坏,你没见过那些欺负他的人,他们更坏更阴险,我混过的地方也不少,但第一回觉得人心竟然可以变得那么恶心,是在认识了史溟之后。”
“他们嘲笑他私生子的身份,这得感谢他那个回来探望过他一次的妈,他还被当众扒过衣服,他被群嘲,被勒索抢劫,他的同学会把那些照片分享给所有人看,他们会在化学课上试图把硫酸泼到他脸上叫他毁容,他们会在他吃食堂的时候不停插队,会在他上厕所的时候堵在门口……”
“但没关系,他是史溟,史溟这个人啊,最擅长的就是报复了,”韩淞笑了几声:“那小子是个进过少管所的恶棍,连管长都揍过,我猜着要不是他家里的背景,就凭他不止一次的把人脑袋暴血花,局子都该进去好几回了……不过,这能赖谁?他什么事都喜欢往心里憋,憋久了,他就疯了,疯了,很正常。”
“他仿佛生来就是要被命运随意摆布的一个人,连我有时候都觉得他可怜,可怜又可恨,我见过不少疯子,包括我自己,但小孩儿他是个真疯子……”
……
“贺子兴,记住你说的话,”韩淞闭眼仰头吐着烟圈,说:“我跟小孩儿终归不是一路人,但你们两个是。我跟你说这些,你应该比我更清楚我是什么意思,我认识他这么多年,就没见过他喜欢过什么活的东西,而你,你是史溟近二十年生活里唯一的例外。虽然他从来没叫过我一声哥哥,我也没少欺负他整他,但他既然是从我这里走出去的,以后谁要敢欺负他,辜负他,就算史溟下不了手,他韩淞哥哥可是第一个不会放过那个人……”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
“贺子兴,我真的好爱你啊……”
“贺子兴,我累了,我不想喜欢你了。”
“而你,你是史溟近二十年生活里唯一的例外。”
我好爱你啊……
我不想喜欢你了……
你是他唯一的例外……
我不想喜欢……
史溟,史溟。
他好想他啊!好想他啊!他受不了了!他太想他了!他真的……好想念他啊!!
贺子兴愣在原地,毫无预兆的,滚烫的热泪就这么从眼里轰然夺眶倾流出来,刚才跑了那将近三十公里都没能窒息的心口突然就疼的要命,胃也难受的翻涌搅动着酸液。
贺子兴猛然弯腰干呕,发烫的额角青筋狰狞,他泪水不住的顺着他的脸流下砸落到地上,他痛苦的掐着自己的喉咙呜咽着,又呕又哭,来自肺腑深处的刺痛像成团的蒺藜哽噎在他的喉口,用针刺扎遍他的五脏六腑,他却什么都吐不出来。
疼,太疼了。
“贺子兴!”还在前面跑的赵奇杨鹏被他这副模样吓了一跳,连忙折回来围在他身边扶他:“贺子兴你哭什么啊?!是胃里难受还是嗓子难受啊?”
贺子兴不住的掐着自己的喉咙哽咽流泪,极度的痛苦噎得他根本说不出话来,他泪眼模糊的盯着地面,盯着石砖缝,满脑子全是史溟!
他越是想他,就越难受,他泪如雨下全然不受自己的控制,贺子兴低头哽咽着,心肺撕裂胃液翻涌,他颤抖着身子不住的干呕,痛恨恼怒自己为什么遇上了史溟之后就总在人前掉面子!更愤恨他贺子兴为什么只要一碰上那混蛋!眼泪掉的就这么不值钱!
“怎么了怎么了!我还没说罚你们呢!怎么就突然哭起来了?”副校长也发现了不对劲,直接扔了喇叭追了过来,三个人围在贺子兴跟前,副校长转脸问道:“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杨鹏赵奇也是第一次见贺子兴这吓人的模样,赵奇说:“可能是跑圈跑多了,本来俩小时跑二十公里就成了,他跑了都快三十公里了,还跑那么急!他肯定是跑伤着了!”
“是谁叫他跑这么多圈的!!”副校长厉喝。
“还能是谁,狗方呗!”杨鹏不痛快的告着状。
“什么?”副校长没听清:“我们学校有苟姓的老师吗?”
“不是,”杨鹏心直口快,马上就要直呼他们方主任的大名:“他是我们年……”
“我靠!”赵奇低骂一声“猪队友”,直接拽着杨鹏就去扶贺子兴:“校长你别担心!我俩现在送他去医务室!”
“快去快去!”校长也有点急,“我跟你们一起!”
“我……”贺子兴抬手抹了下眼泪,艰难的从喉咙里挤出几丝声音,他推开他们自己朝校门外缓步走去,声音喃喃,小的几近无声:“我……自己……我自己……”
史溟,我知道。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
我知道你难言的悲苦过去,我懂你骄傲的自尊和自卑,我了解你隐晦私藏的罪恶和暴戾,我清楚你说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我懂你,我爱你,我想你到发狂,我拼尽一切都想要和你在一起!可你又一次像从前那样把我扔下,你又一次把所有的沉重独自背负起来,你可真不愧叫史溟,我现在想问问你!我此刻有多么伤心,你究竟又知道几分!
“操!咳咳咳——!!”喉腔涨上一股尖涩的气,贺子兴猛地低头咳嗽起来,他不再理会身后,颤抖着身体拖着步子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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