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衿点了点头,暂时先把钱给揣进兜里,“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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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八点,茶楼包厢里有几桌人,阮衿坐的主桌,那席面上的菜却已经全铺满了桌子,多数都是海鲜,蜜色的灯打下来,皆是色泽鲜亮,通
红的海蟹伏卧在白盘中,那蒸好的七星斑也正在徐徐冒着腾腾的白气。
李胜南还有没到场,于是也没有谁都没动筷子,只是在服务生添水的间隙中低声攀谈。
阮衿不怎么主动说话,做专访的女记者和他温婉地交流几句,也不再多言。阮衿也看了出来,这场饭局来的人太多,而中心人物也绝非自己,重心早已向那位李董事长倾倒过去了。
或许采访已经变成了宣扬这位李董事长的慈善行为吧。
阮衿低头看李隅给他发的消息,“什么时候散场,我来接你?”
他缓慢打字,“人还没来齐,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散场。”
他跟李隅说的时候是和记者和资助人一起吃饭,谁知道现在还多了许多不认识的人在场。
刚发完消息,李胜南就掀开帘子进来了,阮衿把手机给塞回了口袋中。
席间不乏有频繁的敬酒,祝贺李胜南顺利出院,阮衿自己则默默噙着果汁,心说这和我有什么关系呢。
吃饭到一半,阮衿被李胜南给端着茶给敬了,敬他那一次救命之恩,他几次翻来覆去大小手术才刚好,滴酒都不能沾,就只能以茶代酒了。
可阮衿却不行,尽管还是学生,在场的人都说他已经成年,其实喝点酒其实也没有大碍,只要是不醉就行。
在各种撺掇和期待之下,阮衿眼见着他们给自己贴着杯口倒了小半杯白的。
喝还是不喝?
他不想喝,但是李胜南的手却平直地端着茶,眼神睥睨,大有他不喝下去就不会罢休的程度。
或许这就是成人世界的酒桌法则,他是李胜南的救命恩人,是热心助人的好同学,但是站在这里,就必须低人一头,那些来自上位者的好意,尽管太傲慢,但他不得不嚼碎之后吞咽下去。
阮衿觉得无力,可他现在却没有选择余地。就和李隅说的一样,不管怎么样他都不会舒服的。
他要拿别人的资助,要往上走,不就得忍耐着,必须做这些让自己不适的事。
于是他一仰头干了,像硬生生吞下了一团滚烫的火,喉咙和胃沿路都被彻底灼烧起来,烧得直发疼。
他听到了潮水般的掌声,“豪迈”“人不可貌相”“酒量好啊”的声音太嘈杂,过了一会终究平息下来。
阮衿得以重新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不再成为被众人凝视的焦点。
虽然没到醉的程度,只是烧得心口非常不舒服,而且很有些上脸。阮衿没碰过酒,他吃了几口菜把那股反胃感给压下去,看到李胜南起身去厕所。
阮衿捏了捏自己口袋的信封,跟着出去了。
李胜南一擦干手出来,就看见阮衿站在走廊外面,那道黑黢黢的影子还把他吓了一跳,白天给出去的信封又重新递还到他手中。
“你这是什么意思呢?这是资助你上学的钱而已,收着吧。”
阮衿摇了摇头,“不了,能留学已经足够了,我不需要别的了。”
对面的人好像笑了一声,沉吟道,“能不能走得掉还……”
后面的话阮衿还没有听清楚,茶楼外一阵清风吹过来,明月高悬,树梢随风窸窣摆动的声音把后面的话全都吞没了,“您说什么?”
“没什么,暂且先拿着吧。”李胜南走过的时候拍了拍他的肩膀,又伸手摸了摸被纱布裹住的伤处,冷笑道,“你和她倒是差别很大。”
她?她是谁?阮衿看着他走远的背影,怔怔地握着那信封,一时间有点迷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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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隅才走到街上,一眼就看出远处阮衿蹲在路边等他,那脸上极不正常的酡红,“喝酒了?”
“三分之一的白酒。”阮衿把脸仰起来,口袋里还捅着那个厚实的信封,全是钱,可心情不知为何仍然是低落惆怅的,“还好,没醉,就是喉咙里不太舒服。”
“我看你心里也不太舒服。”李隅把他从地上拉起来,“怎么了?”
“没怎么。”阮衿想,为什么会这样?不是经历过很多次了吗?我以为自己已经脱敏了,但是并没有,心里该怎么难受还是一样的。
他看了看李隅在月光下令人心动的脸,那衣领被风吹拂着贴上他的脸颊,是微凉的,缠绵的,纾解了他脸上酒精蒸腾出的热。他怔怔地看着远处街道延伸出的一片漆黑,然后揉了揉自己的脸,“我现在什么也不想,我希望以后能赚到很多很多很多的钱,我要跟你站在一起。”
李隅差不多也能猜到阮衿是如何被劝说着灌下酒的,而这是他不得不承受的。他对阮衿说过的忍受,他揉了揉阮衿的头发,“我们已经一起了。”
那张在罗汉庙所求的小卡即是,第一句和第三句,李隅把他的命运撕下来,分给了阮衿一半了。
我自己现在也不过是一个穷光蛋,李隅略有些嘲讽地想。
他把未来就那样率先透支了,不再是富二代,也没有一分钱,手中除了自由已经全都落空,但是从未感觉如此痛快过。
两个人沿路走回阮衿家的时候,李隅极跟阮衿说了,“我这个月末就得先飞去A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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