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来李胜南对自己盯得也不算特别紧,李隅想,甚至不知道他已经不住学校寝室的事了。李隅不说吃饭的事,态度也显得很敷衍,“我挺好的。”
有时候李胜南的这个司机陈志杰都要表现得比他更像一个父亲,但是由于李隅本身对跟李胜南有关系的人都没什么好感的缘故,他也没办法强迫自己表现出多么热络的态度。就做一块十几年如一日都捂不化的冰好了,成日伪装自己是一件很痛苦的事,他不想让自己活得跟李胜南一样。人前一个样,人后又是另一副模样,太恶心了。
陈叔那边只是叹了口气,声音逐渐隐去了,“那好吧……那就先这样吧……”
电话就这么挂断了。
不是李胜南,如果不是他,李隅想,那么阮衿所担忧的是什么呢?他的手指在桌面上来回磨蹭着。他们是彼此喜欢的,但是这段关系依旧是建立在一道瑰丽的泡影上。动心的瞬间就像什么不可名状的东西终于蹿出水面,李隅看到了它,就顺势抓住它。这没什么好说的,他遵循了自己内心的声音。
但李隅也没打算说更多的,关于自己的家庭,很早过世的母亲,或者李胜南,全是一团糟的东西。为什么要说,他就要咬紧牙关,什么也不说,当什么都不存在好了。不过阮衿也是一样的,彼此都有所保留,竭力地避免自己最不光彩的那一面暴露给对方。
只需要亲吻拥抱这些浪漫的,让人沉醉的就好。就像是悬浮在宇宙的中心,宇航员的对接与触碰,那种抚摸隔着厚厚的宇航服,是亲密,但绝非无间,头盔是万万不能取下来的。
麻烦的阮衿,藏着秘密的阮衿,被很多人欺负的阮衿。他们的难堪或许也是对等的,暂时别去触碰,因为逃避就是所谓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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期末考过去之后,就到了暑假。
李隅被班主任推荐去了外地参加数学集训,说让他高一暑假先去试试水,到时候也去参加一把联赛,捧个奖牌回来不是问题。如果获奖牌后进省队甚至国家队,降分或者保送,无论将来走不走竞赛的路,对未来都完全是百利而无一害的。
八月最炎热的连续十五天,六人寝,全封闭式管理,他和阮衿之间经历了一场短暂的分别。
“在做什么?”
收到李隅忽然发来的消息的时候,阮衿正在给一群小朋友补课,周五的下午,他在一个培训机构的暑期班兼职教英语和暑期作业的托管。
现在教室里很静谧,十来个小学生都在埋头做作业。沙沙的铅笔刮在纸张上计算的声音,就像是一群春蚕缓慢在进食桑叶。
阮衿吓了一跳,但算算日子李隅还没到回来的时候,只是很惊喜,“你不是不能带手机的吗?”
“藏得好就行。”
后面跟着的气泡依旧是那一句,“在做什么?”
阮衿看了看那些小孩,缓缓打字,“还在机构里上课,监督小朋友们写作业。”
“那就先不打扰阮老师。”
阮衿盯着这个“阮老师”半晌,想了一下李隅本人说这句话时开玩笑的神情和语气,忍不住就笑了出来,一下子就觉得心跳变得更快了。
想想这个时候的李隅应该也在听教授讲题才对,可是他却在开小差,阮衿便打下,“那李同学也请好好听课。”
李隅发来“嗯”之后也再没继续聊下去了。
阮衿下去指导几个小朋友简单的两位数加法,他觉得与此同时的李隅也应该正拿着笔在百无聊赖地在纸张上计算。
他会是在教室的什么位置呢?或许就在他站立的地方。
即使只是臆想之中的重合,也让阮衿觉得很奇妙。
窗外榕树上蝉鸣声嘈杂,阳光斑驳,摇头晃脑的电扇在持续地嗡嗡作响,一个夏天的来临是如此的声势浩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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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大多数老师都是兼职的大学生,只有阮衿一个高中生,而教育机构为了随便唬一下家长,在小学初中发宣传单上将他们集体包装成履历漂亮的名师,统一发放了一套市场上批发的标准职业套装。
白衬衣,黑西装外套,还有宽大不收腰的裤子。
裤子改过之后倒也还好,只是那些廉价不吸水的布料总是令人十分痛苦,不仅叠过之后有着熨不平的褶皱,而且夏天换上之后再骑车三十多分钟到上班地点,闷得整个后背全部被汗水濡湿。
像那种想像中骑着自行车,穿着白衬衣在风中鼓动衣袖的清爽时刻,放在现实中几乎根本不存在。
下午回家的路上依旧太阳暴晒炙烤,全世界都笼罩在过度曝光的一片炫目之白中,而衬衣就像一张油纸黏腻地吸附人的皮肤上,完全不透气。
热得喘气都不上来的时候他就会格外想念李隅,或许是因为他很像是一场冷雨吧。十几天不见的感觉也是很久违,他早早就开始思念李隅了。
因为要在社交平台上和家长们交涉,他的头像也需要改成了那种在机构门口的半身像。他站在“佳佳教育机构”的彩色大标牌右边,侧身颔首,做出僵硬的双手抱臂的名师姿势,看上非常的傻气。
这张照片在晚上和李隅偷偷视频的时候被嘲笑了足足有十分钟。
他同寝室中集训的人还在房间里奋笔疾书学习和补笔记,李隅则很嚣张地在顶楼的栏杆上趴着和阮衿视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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