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隅朝着那边走近,看见阮衿把头盔从头顶彻底摘下露出面庞的瞬间,嘴中嗬出一片弥散蒸腾的白气,和风雪混合在一起,那些如水雾一样的东西遮住了他的半张脸。
然后慢慢散去,一整张脸呈现出来。
鬓角上的汗水粘黏着滑落,侧脸上还有一道被什么刮出的红痕,曲折地蔓延到了眼角。他的眼睛眯起一下,因为忽如其来的寒冷而打一个激灵,很快又重新露出温和的笑来,继续开口讲着什么。
不知道为何时隔多年也会记得很清晰,像是带着记忆温度的日系胶片电影,他反复倒带,再次播放,把红色的头盔取下的动作,从洁白的下颌,再到额头。
很难忘,那种感觉很微妙,那是一个巨幅的荧幕,强势地充斥着整个眼瞳的感觉,所以不存在移开视线企图摆脱的可能。
如果要非要他形容第一次心动,大概是这样。
但其实不过一分钟,而且他只顿了几秒就把耳机戴上,却有种看完电影顶灯忽然亮起的恍惚之感。
.
这是外卖公司为今年圣诞节特地准备的限定装扮,红色的冲锋衣,还有带鹿角的头盔,小电驴上要贴金色的铃铛贴纸,为了博得好评算是无所不用其极了。
阮衿把头盔取下来递给那个不依不饶的小朋友玩儿,然后把保温箱中的东西取出来,看过单子后站在电动车旁边打电话,校外公寓不让送上楼,他只能麻烦顾客自己下来取。
真是非常戏剧化的一幕,他先是听到了手机铃声,然后转过身,看到李隅正在他后面用耳机接电话说了声“喂”,两重沙哑声音一起在耳畔碰撞着响起来了。
“啪嗒”一声,一丛雪正落到他黑色帽檐上,李隅伸手随意拂去了。那双眼被笼在帽檐的阴影之中,小片的灰色,使得瞳色显得更加深邃幽深。站在一片白之中,他好像看起来更锋利了,依旧是拉链只到胸口,里面能看见卡其色的毛衣。
“好巧啊……额,这是你点的吗?”阮衿有点呆滞地把手机从耳畔放下了。
“是我点的,不过我刚好要去外面有事。”不知为何,李隅说话的声音显得有些缓慢。
“哦哦,你是已经搬到校外公寓住了?”阮衿这才注意到。
“嗯。”
他回答的如此简洁,阮衿也不知道该继续寒暄什么,只是想着,实在太巧了吧,那不然我准备的礼物就要送错地方了。
李隅说“稍等,我让他们下来拿东西”,然后低下头去发消息。
阮衿以为他发完消息就要走了,但是并没有,他仍站在那儿,工装靴踏在雪上,帽檐上一层层薄雪落上来,没来得融化便堆积在一起,看上去像是一副画上的模特。
有点欲言又止的味道。
额,或许他想和我聊会儿?
阮衿刚这么稀奇古怪地猜着,想开口找些话题时,小孩的母亲跑过来了,把那个头盔从孩子怀里拿走还给他,抱歉地说道,“小孩子不懂事啊,抱歉,打扰你工作了吧?”
“借他玩一会没关系的,他很可爱。”阮衿把头盔接过来重新戴在脑袋上。
“跟哥哥说再见。”母亲把小男孩抱起来,他趴在母亲肩膀上可怜兮兮地说“小鹿哥哥再见”。
阮衿也挥了挥手,忍不住因为被叫“小鹿哥哥”这件事而笑起来。
回过神来才发现李隅游移向别处的眼神落在他脸上,像探照灯似的,那种赤裸的视线有点让他难以招架。啊,这个头盔,会不会看起来太傻了……阮衿想着,指了指自己头顶,立马开口解释,“这个,就是公司弄得圣诞节的,驯鹿的造型。”
虽然李隅肯定认得驯鹿……太傻了吧,已经不知道在说什么,他想把自己这两个角藏起来不让李隅看见。
“嗯……圣诞快乐啊。”他还是说了这个,然后看到李隅眼睛里有笑意,很清澈,几乎能倒映出他头上的鹿角。
“圣诞……”
李隅后面快乐这两个字还没有说出口,忽然被一个女声给叫住了。
薛寒从公寓大门口迎着雪跑出来,一手撑着折叠伞,一手遮在额头前抵御风雪,“李隅,你等我一下。”
几乎是下意识的,阮衿有点愣住了,一时间不太明白为什么薛寒会在这里,但是又很快想通了,心脏沿着无底洞掉落下去,几乎都听不到回音。
在这个艳光四射的美少女接近之前,他不知道为什么,觉得难堪,脸上开始灼烧。他觉得自己眼睛有点酸涩,于是“唰”地一下把头盔上的挡风镜拉了下来,遮住自己的脸。
透明的防风镜上很多细小的裂痕,从内向外看视线模糊。薛寒和李隅站到一旁去交谈,她把伞往李隅那里递,李隅没有伸手接,像是在拒绝的意思。又看见她从口袋中拿出一条项链递给他,低下头说些什么,李隅最终伸手拿了过去。
阮衿知道那条银色的十字架,因为李隅经常贴身戴的,他有时候开始打球忘记取了,中场休息就会拿下来放进裤子口袋。
没几分钟,他却觉得小腿都快站僵直了。
好在他们的视线终于转移到自己身上,薛寒走过来接过他手上的外卖,他看到她头上也有可爱红色鹿角的发卡,带着浅金色,是属于女孩精致的饰品。和自己这种外卖公司所发的,塑料的,廉价产物并不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