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
所以江岸要回自己的家。
所以他很可能要一个人留在这栋房子里,一个人吃饭,一个人复习,一个人听炮声响,一个人看春晚。
江岸颔首,简单地“嗯”了一声。
盘子里的乳酪包顿时不香了。
白散抿了抿唇,一晃神,已经捏着筷子在胖乎乎的乳酪包上戳出几个小圆洞,他再次“哦”一声,倦嗒嗒的,又在乳酪包上戳了戳。
两天前的早餐,他接过一通电话,老院长打来的,问他除夕夜要不要回到孤儿院,和他们一起过。
白散正赖着床,抬起胳膊揉了揉眼,没犹豫就拒绝,还记得前一天睡前江岸答应他,说第二天早上吃草莓果酱馅的铜锣烧。
过去的十几年里,他都是在孤儿院里度过,有很多吵吵嚷嚷的小孩子,有会准备新年礼物的老院长,还有做饭很好吃很好吃的护工阿姨。
这是他第一次自己过新年,像第一次学走路,第一次租房住,说有意义也有意义,但和以后漫长的岁月比起来,说没什么也什么。
窗外隔着玻璃透进来的阳光,把立在墙角的落地灯的影子拉得老长。
江岸放下餐具,看了眼对着食物愁眉苦脸的白散,随意开口,神情漫不经心。
“把平日里会用到的东西都收拾一下,装上,我们可能会回去一直待到初七。”
闻言,白散刚刚费了好多力气才夹住的乳酪包,再次从筷子中溜走。
他呆呆愣愣地仰起头,突然被叫住,一副不在状态“你在说什么”的表情,微微张开口,有时无措地短暂“阿”了一声。
和首次独自过年一样,他也是第一次受到别人的邀请,去对方家里过年。
虽说比起朋友间的热情邀请,更像是教导主任面无表情的通知。
白散咬了咬下唇,鼓起一边脸,短短几分钟里,情绪从怅然若失陡然变成恛惶无措。
迟疑半晌,他犹犹豫豫地小声开口。
“除夕是一家人团聚的日子,我一个外人去好么?你爸爸妈妈会不会介意阿……其实我待在家里也是可以的,虽说到时候餐馆都不开门,但只要我提前准备几天的食物就能度过,和往常没什么不同。实在无聊的话,我也会回孤儿院,去看看老院长和那些跟我一样孩子们……你放心地回去就好了,不用带上我的,再说,家里还有小奶狗阿,我得留下来照顾它。”
一开始只是疑问,到后来,话音越来越肯定,似乎已经找到了解决方案,非常肯定,且洒脱。
白散望着浑然不知的小奶狗眨了一下眼睛,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这样说。
在那一刻,他心里明明想的是“那太好了!就一起去,我才不要待在这个空荡荡的房子里。”
江岸注视着他,并未打断,静静听他讲完,低头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只是说。
“昨天,我联系家里,母亲让我代她问一下,淮南菜合你的口味吗?”
白散摸了摸鼻尖,下意识点头,随后才反应过来江岸已经告诉了家里人他会过去。
再次拒绝,说好的除夕那天会去,却不到场,出尔反尔,难免会留下不好的印象。
一分钟前死也要待在家里的留守儿童白散,一分钟后果断改变主意,仿佛刚才说出一番“肺腑之言”的是小奶狗。
他竭尽全力压住嘴角,穿云层照进屋内的小光亮都藏在眼里,捏着筷子,扒拉盘里的乳酪包一下又一下,看上去傻乎乎的,顺着江岸抛出的话茬就接了下去。
“江先生江先生,那麻烦你再替我转达一下,我很喜欢吃淮南菜的,什么都喜欢吃,我没有忌口,一点都不挑食的。”
江岸扬眉,几分好笑,垂眼瞥了瞥蹲在白散脚边等着继续投喂菜叶的小奶狗,又抬眼看看兴高采烈的白散。
某人脸薄,不打算戳穿,他思索着以后吃饭时应该把小奶狗圈起来,至少远离极度挑食的某人。
白散目光真挚,一字一句发自肺腑。
什么丑唧唧苦巴巴的青椒,毛毛虫爬过的青菜叶,只有长耳兔子才会吃的胡萝卜此刻全都忘了。
就算现在端上一盘素食大餐,他都会吃得一干二净。
说着说着,白散一下顿住,像台按下暂停键的复读,表情一会儿纠结,一会儿苦恼。
几分钟后,他揪着头发,突然脊背挺直,双手落在腿上,表情格外认真,不苟言笑,一本正经道。
“江先生,初次登门拜访,我实在不好空手去,您的父亲和母亲有什么喜好么?比如手表,陶瓷,服装,护肤品,小摆件之类……”
白散从未正式地给人送过礼。
哪怕是林光阴的父母,偶尔看望时,最多带几盒北城的小点心,特产,都是些随手的小东西,太家常,登不上台面。
这回要去江岸家,见江岸的长辈,他瞬间有些慌乱,不知道该怎样面对,以及送什么样的礼物才最是合适。
和过去的见老师的老师,见同学的家长都不同。
莫名其妙的,白散有些怕,不光是怕留下不好的印象,他还不知道该如何相处。
明明不是怕生的小孩子,话也已经讲到了这里,他却突然觉得不如就留在家里吧。
而另一方面,又很好奇,很想见见江岸的父母,会想象到底是什么样的人,想象江岸会是在什么样的家庭中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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