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讲话时声音不大,周围人并不会觉得被打扰到,又足以听清,声音和语言都充满吸引力,使交谈成为一件很舒服享受的事。
林光阴看看菜单,又看看坐下后有点蔫的白散,“要不——”
“不要,你随便点。”
白散缩着脖子努力降低存在感,看不见看不见看不见……
他后悔去了社区医院,并且非常后悔趁江医生走进治疗室,对温柔和善的护士深鞠躬,丢下句“临时有事”,飞也似的逃了。
看吧。
报应来了。
报应的餐后甜点也上了,应该快要离开,白散却完全放不下心,他的头盘刚上桌。
“我记得你不喜欢吃圆萝卜,”林光阴送入口中一块涂了鱼子酱的面包,神情满足,“虽然这道菜里多少有几片,但相比其他来说已经很好了。”
白散拿起餐具半晌没动,低头瞅一眼无法引起食欲的冷餐,抬头瞄一眼下颌微仰垂眼抿酒的江岸。
他捏着叉子推了推圆萝卜片,悄悄藏到盘饰后面,言不由衷地认真说:“圆萝卜很好吃的。”
“能接受就行。”
林光阴一口一块小面包,沉迷到眼睛眯成两条线,压根没注意。他随着逐渐上桌的菜品,不断解释。
“这份洋葱汤别看都是你不吃的洋葱,但我注意了食材,用的是加奶油的素牛肉汤头,你沾汤吃烤面包就好。”
不知道台阶上能否听到台阶下的声音,鉴于偷听到现在的一段十分舒服享受的交谈,白散啃着干面包,默默祈祷不能。
静了两秒,林光阴想了想,有些为难地解释,“其实还有别的,像番茄汤、蘑菇汤、蔬菜沙拉、通心粉沙拉这些,但你不吃番茄,不吃蘑菇,不吃生菜,不吃通心粉,不吃……”
白散绝望地想要打断他的话,使劲咽下死亡面包,闷声辩解,“不许污蔑我!我哪有嗝——不吃,我一点都不嗝——挑食,不就是小小的、小小的嗝——”
说不下去了嗝,他难过地捂住嘴,灌下一大杯桃汁,仍不停打嗝,缩在椅子上生无可恋脸,都怪面包。
“请给下面那位先生一杯热水,谢谢。”江岸忽然开口。
白散垂着头默不作声,透明的玻璃水杯顶壁迅速布满小水珠,他慢慢从捂着嘴巴变成捂住整张脸,好想死。
——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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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陌生人的交谈声像从远处传来,低缓,听不真切,此刻对于思绪杂乱不清的白散是种沉着抚慰。
在他自封的黑暗中,被挡在手心的深长鼻息和着微弱的氧折向面颊,几个来回,额前都升起热度。
“你这是咋了,食物过敏?”林光阴咬断意面,“不是,也没见你吃什么。”
白散从鼻腔挤出一个音,默诵几篇课文冷静下来,摆好一副空空如也的表情才放下手。
台阶上只有一桌没怎么动过的菜,空气中一闪而过的淡淡檀木香调消失在空气里,水还温着。
他捧起杯子抿了一口,看着潮湿水汽,忽然问:“你点酒了吗?”
“刚才人家还问了,我没点,咱俩又不会喝,根本没必要……还是你想喝了?”
白散眼里尽是迷茫,怔了一会儿,飞快点头。
酒单上排列几十种进口酒,像天书。
他没点推荐款无酒精香槟,一行行陌生拗口的酒名看下来,目光停在末尾。怕认错,他把酒单从头到尾反复看了五遍,终于确认,开口时声音小得仿佛针落。
红茶色酒液稍浓,比温柔的黄昏时分还深,却并非夜色的广漠,不突兀。
白散第一眼见到便认为本该如此。
酒瓶提前浸过冷冰,沁凉,与温水与热药呈现两个极端。入口苦涩,带有浓郁的药草根.茎味道。
——是他这个年纪不该经历的那种难喝。
白散灌下一大杯桃汁拯救味觉,闷头扒拉几下青豆,视线不由自主飘向台阶上的空桌,有时候被来往侍应挡住,便歪着脑袋换个角度。
他看一眼就收回,再次拿起酒杯,不敢喝,只碰碰唇,探出舌尖舔了一下。
恍惚他想起五岁,那年生场大病,早晚要喝三碗中药,只记得很苦。有次趁人不注意,他悄悄把药喂给老树,当时生出隐晦的喜,很像现在,又相反。
并非避苦而喜。
饭后,白散抱着专供的提酒袋,主动提起,“晚上打几局战场吗?”
林光阴一手拎一个超大的打包袋,毫不犹豫拒绝,“也不看看你都醉成什么样了,等明天吧。”
“噢。”
白散觉得自己没醉,但他知道醉鬼都会说自己没醉,林光阴肯定要这样反驳,他乖乖闭嘴了。
人贵在有自知之明。
“对了,你牙齿看没?”林光阴很会找话题,“草莓挞保质期三天,过了就只能扔了。”
一提起白散就牙疼,他快走几步,踩得蓬松的雪咯吱咯吱,留给林光阴一个冷漠的背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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