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有螺旋桨在搅动,“嗡嗡”声里夹杂着小孩儿的尖叫声。
片刻后, “嗡嗡”声似乎停下了,小孩儿的尖叫也被咽进肚子里。可接下来, 一切并未平息。小餐厅方向传来了让人莫骨悚然的“咕叽咕叽”, 像是有什么东西在血肉中翻搅。两块骨头发出轻轻的敲击声, 上面还没完全分离的残肉搅在一起……
听着声音,季寒川自然而然地想到这些画面。
但他没有探头去看。
季寒川背靠在墙壁上,看着面前的女孩儿。
宁宁一手抱着电脑,另一只手在上面轻轻敲了敲, 然后把屏幕转给季寒川。
上面有纷繁复杂的数据在迅速流动、运算。最后, 停留在:A,100%;B,50%。
季寒川心情复杂, 想:我也不是真的那么热衷于作死吧?
宁宁没有明说。她毕竟还是受到“游戏”限制, 不能直接把每个选项的答案指明给季寒川。但比起温泉酒店世界里, 只稍微讲一句话,就虚弱、几乎倒下去的小姑娘,宁宁此刻还好好站着,亭亭玉立,可见进步多少。
她视线落在季寒川身侧的墙壁上。
如果以人类视野来看,宁宁眼前画面分成了光影分明的两块,以墙壁为分界线。
视野左侧,是那条短短走廊。方头方脑的小男孩儿就站在那里,只要玩家探头,就能看到他。
他背后餐厅里血液四溅,细碎血肉糊了一墙。风扇掉了下来,叶片还在轻轻转动,但已经不像方才那样发出声响。
聪聪踏着血肉走到这里。他脚下是一团接一团碎肉,上面还印着小孩儿的脚印。
小孩儿左右手各拿着一块骨头,像是在敲击什么乐器似的,两块骨头碰在一起。画面正如季寒川所想。
骨头上残留的筋膜、碎肉因为这个动作而凝结,又被聪聪扯开。短短时间内,血还温热着,将聪聪的手染得一片脏污。细小的血痂贴着皮肤,随着动作,有凝结了的血末扑梭梭散在空中。
小男孩儿脸颊同样带着血,一眼看去,只有眼睛还是黑白分明。
贪婪地、像是鬣狗一样,等待玩家做出决断,是否探头过来——
这是一个标准的“拐角杀”。
而在这片阴影之外,宁宁视野右边,绵延向东的墙壁上,季寒川脚步往左手边挪动,自言自语:“老板娘给小朋友看恐怖片不太好吧……听这动静,我都不太敢过去看。”
宁宁眨了眨眼睛,邵佑好笑地看着季寒川。
白炽灯的光落在季寒川面孔上。
在上一场游戏中,季寒川头发长长了一些。到这会儿,又恢复原状。
而在他话音落下时,老板娘的声音忽然从季寒川左手边传来,问:“哎,你怎么又出来了?不睡觉吗?”
季寒川眼皮一跳,转身。
他很肯定,刚刚自己左手边空无一人,只有寂静的走廊。
此刻,老板娘却出现了。
她微微笑着,手背在身后。
随着季寒川转身,那站在走廊中的小孩儿也抬起脚,踩上楼梯。
血肉凝结在他的鞋子上,随着走路,“吱呀”作响。
季寒川几乎嗅到那股血腥气。
自己的衣摆被什么人碰了碰,动作很细微,几乎不引人注意。
这之中,季寒川从从容容,说:“老板,我正好在找你呢。可以麻烦你借一身干净衣服给我吗?要你的衣服。”
老板娘“哟”了声。看年纪,她有三四十岁。但按照“聪聪的妈妈”来算,这个数字或许应该再小些。可她显然经历颇多风霜,这会儿风情地笑一下,嘴唇像是牡蛎一样颤动着,眼角浮出粗而宽的笑纹,“这话说得,我老公是没回来。要是回来了,肯定要把你赶出去。”
季寒川:“……”
季寒川:“是这样,”他解释刚刚自己与冯兴贤遇到的状况,同时显出点不好意思,抿着嘴笑一笑,配上那张俊秀面孔,实在是眉眼生辉,“这会儿又报不了警、叫不了救护车。老板,你这儿有退烧药吧?”
老板娘看了看他,说:“有是有。这样,你先回去,我待会儿找到衣服,和药一起拿给你。”
季寒川:“那就谢谢啦。”
他态度从始至终都很好,温和而礼貌。听他讲完这话,老板娘侧身,让他先过。季寒川轻轻点头,随后往房间走去。
他背后就是黑暗。
季寒川忽而轻轻侧头。
他控制好角度,确保自己这一侧头,余光的最边缘,就是、只是老板娘。
季寒川温和地笑了下,说:“老板,我也有个小孩,和聪聪差不多大。我觉得,给他们这么小的孩子看恐怖片,真的……不太合适。小朋友的心理健康还是要留意一下。”
老板娘“哦”了声,尾音上扬,说:“没看出来啊,你结婚了?”
季寒川没有回答她,而是带着点踟蹰的样子,继续就上一个问题发表观点,“虽然可能是我多事了,但聪聪是个挺机灵的小孩。这个年纪,的确会比较喜欢探索外面的东西。作为家长,咱们要好好引导啊。”他说着,像是落寞的笑了下,“我家小孩没有妈妈,对她的教育,都是我和家里其他人一点点摸索的。要我来说这些话,也有点班门弄斧,唉……那待会儿见。”
他还是走开了。
这番话听起来莫名其妙,但实则是在表明:待会儿不论听到什么动静,我都会认为那是“小孩子在看恐怖片”。如果聪聪发出声音了,那正好,是老板娘听进去我的话,在教育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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