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他惊怒交加的喊声中,一辆灰色车子绝尘而去,离开人群聚集之处。
靳琦坐在副驾驶上,显得十分意外:“我以为你不会……”
季寒川说:“首先,现在城市系统已经瘫痪,不会再有警察抓人、影响之后进度。其次,我快点找到直升机、回去捞人,才是为他的生命、财产安全考虑。”
靳琦耸了耸肩膀,“行,你有道理。”
季寒川说:“找找车上有没有喝的东西,渴了。”
图鉴很快从后座上拿出两瓶水。
季寒川说:“拧开。”
靳琦微微无语,拧开,递给季寒川。
矿泉水在车上太久,已经是温水。车外高温、炙热,车内更是憋闷。季寒川一手扶着方向盘,另一只手握住水瓶,“咕咚咚”灌下去。
说到底,他也是人,也是血肉之躯。
在城市废墟中攀高走低,他能做到,却不是不会累。
阳光公平地落在每一个人身上,季寒川原本一直在考虑其他事、分散注意力,以抵抗喉间干渴。直到这会儿,水真实地灌入喉咙,他肺部猛然一松,近乎贪婪地想撰取瓶中所有水滴。
这股冲动来的极快,几乎覆盖了季寒川的理智。
水润入喉咙,滋润了原本发干、微裂的嘴唇。季寒川舔一舔唇,能舔到一丝淡淡咸味。嘴唇终于湿润,他想到许多年前。
车后座上突然出现一个少女,她嗓音沉静,说:“寒川,慢一点。”
季寒川动作一顿。
“先喝三分之一,”邵佑道,“剩下的隔二十分钟再喝。”
季寒川无奈,放下水瓶,“你怎么忽然——”
邵佑:“嗯,来看看你有没有做坏事。”
季寒川分辩:“台风总会来的。”到时候就不会缺水,没准人们还要怀念当下的炙热、干燥。
台风带来雨水,雨水会将城市废墟中的尸体浸泡在一起。
不过这似乎也有好处。
季寒川冷酷地想:按照玛丽的说法,棋盘上的“瘟疫”代表一种病毒——只能在活人之中传播。
那些在地震中死去的NPC,并不会在接下来的事件中复生。
这无疑减轻了玩家们接下来的压力。
听着季寒川的话,邵佑叹口气:“好,你是对的。”
季寒川挑起另一个话题,“你来的正好。其实刚刚,我想到之前在撒哈拉那次。”
邵佑轻轻“嗯”了声,尾音上扬。
靳琦惊疑不定地听季寒川讲话。
听见:“那会儿你找的教练简直不是人,要求在沙漠里大逃杀就算了,还不给补给……有好几天,我找不到吃的,想做个陷阱抓蛇,可前面两天,都只抓到虫子。”
那味道,混合着沙土,苦涩又古怪,随着腹腔汁液在舌尖爆开。喉咙痉挛,吞不下去,理智却知道,这是最简单获取的蛋白质。不想饿死,就得吃。
虽然季寒川知道,如果自己撑不下去,叫停,教练就会直接给他食水、带他离开沙漠。
可一旦打开这个开关,以后要怎么过?
等到世界天翻地覆,他能找谁“叫停”?
季寒川嘴角往下撇,喃喃说:“这么过了两天,终于等到一条响尾蛇来吃我。那蛇味道太臭了,可惜饿得没力气生火。哦,差点扛不动枪。”
他耿耿于怀。
那会儿,手中的枪并不能拿来保护自己。里面是彩弹,只能用来淘汰对手。
现在想想,这些回忆谈不上好与坏。生吃了一条蛇后,季寒川的运气仿佛好了起来。他遇到三个落单的对手,耐心等了半夜,身体埋在沙子里,耳边爬过蜥蜴、蝎子……天上明月照着这片广袤沙漠,风改变着沙丘样貌。终于,他等到守夜的人打盹。对方手中的枪歪斜下去。
季寒川一下子淘汰三人。
他笑纳了三人壶里的水。不算清澈,但能喝。当时喝下去的时候,他才觉得,原来自己这么渴。
水滚入喉咙,脑子里一片白光,只觉得有人在自己耳边唱《哈利路亚》。
邵佑跟着季寒川的话,陷入回想,笑道:“嗯,你回来之后,徐医生给你开了好多打虫药。”驱除体内的寄生虫。
季寒川露出点惨不忍睹的表情。
邵佑想了想:“你当时坚持到最后了,很棒。我一开始都没想到。”
季寒川懒洋洋地笑了下,“啊,现在说实话了?”
邵佑温和道:“寒川,你做的一直很好。我那几年经常会觉得,是不是对你要求太苛刻。你很努力,努力地完成所有训练、一直跟在我身边,我……”
寒川身上展现出的生命力、对于“活下去”的热切渴望与野心,一度成为邵佑深陷在灵异事件之中时的生存动力。
他曾经以为自己捡到了一直可怜兮兮、身上沾满雨水的漂亮小猫,仅此而已。
但日后的年年月月之中,邵佑恍然发觉,原来自己抓住了一道光,照亮自己接下来的生命。
寒川能坚持,那我也可以。
季寒川咳了声,客客气气打官腔:“谢谢,共同努力,再接再厉?”
邵佑失笑。
车里没再响起讲话的声音,仍然疾驰在路上。
靳琦面无表情看窗外,对上一个已经跟在外面、跑了少说也有两三分钟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