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道:“他是谁?”
他咬着手指想了想,说:“我不知道……”
男人拉住他,说:“你跟我下山吧,我再给你买一包。”
他怯怯地看了眼男人,歪着头琢磨。
男人道:“你不想给‘他’吃了吗?”
“想,”他说。
“那你就跟我走。”男人用力拽他。
他踉踉跄跄地跟着男人走了两步,男人拉他时很粗暴,根本就不给他挑好路,导致他又被小石子摁着脚了,疼得直哆嗦。他突然想起了什么,硬生生站住不走了。
“怎么了?”男人没好气道。
他说:“我怕他等急了,想先把剩下的冰棍带回去给他。”
男人道:“我给你买了你一齐给他也是一样的。”
他摇摇头,道:“我得赶紧回去,要不他总看不到我,会哭的。”说着要挣开男人的手,往山上走。
男人却在这时猛地一扯,用力一拽就把他扛上了肩。挣扎之中,剩下的半包冰棍掉在了石头上。他眼睁睁看着化掉的甜水儿全流了出来,钻进石头缝里,不见了。
他鼻子一酸,眼泪啪嗒啪嗒就掉了下来。他扯着嗓子卖力大哭:“哇,呜呜呜呜呜——!”
男人用什么东西粗暴地堵住了他的嘴巴,力气之大,几乎要把那东西蠕到他的气管里。他哭不出声了,只能闷闷地呜咽。
男人扛着他几乎是飞奔了起来,眼前的景物不断变化。眨眼间他就被重重地摔进了一个黑漆漆的地方。随着砰地一声,他彻底看不见东西了。
嗡嗡——的车轮声响了起来,他被颠来颠去,颠得屁股直疼。他蜷缩在一个角落里,眼泪流干了,力气也没有了,慢慢地就哽咽着睡着了。
等他睡醒了,那男人会给他一点东西吃。他不吃,说要回去给“他”买冰棍,这么久不回去,“他”一定在哭了。男人不管他,把那发硬的馒头扔到他脚边。他实在饿得受不住了,就会拿指甲抠一点里面的软瓤吃。吃饱了,有了力气就接着哭。男人就会再把他的嘴堵上,堵得他喘不上气来,一抽一抽地昏睡过去。
就这么不知过了多久,等他再醒来,他发现自己处在一个阴暗潮湿的房子里,墙上的水泥裂开了缝,墙角处有发臭的积水。小孩们扯着嗓子大哭,大人们大声说着些他听不懂的话,四周乱糟糟的声音几乎要把他的耳朵吵破,满屋子的烟味、汗味、血腥味、脚臭味呛得他又咳又喘。
到了吃饭的时间,一群身上脏到看不出样子的小孩便会冲上去抢。有的小孩腿是断的,便会用手扒着地,拖着腿在地上一点点蹭过去,也去捡一点儿剩下的残渣吃。
他不明白那些硬到发黑,苍蝇乱爬,咬都咬不动的东西有什么好抢的。他看着那些面黄肌瘦,捧着烂馒头啃到腮帮子鼓起来,口水横流的小孩们。把自己缩在一个角落里,紧紧地抱住。
晚上,他饿得肚子疼,盖着发霉的被子,透过头顶小窗看外面圆圆的月亮,他一抽一抽地哭。
他想他了。
他要的冰棍他还没有给他买回去,这么长时间了,他肯定要使小性子了。
再后来,他不敢哭了,他一哭,就会有人拿鞋板子抽他,抽得他皮开肉绽,叫喊着满屋子蹿。
他饿到半死,疼到抱着身体直抽抽,他终于学乖了。
再开饭时,竟也冲上去抢了。
抢到之后,就着飘着几片烂菜叶的“汤”,吃不下去也硬往肚子里塞,“呕——”又过了不知道多久,一个面黄肌瘦的老女人带着他出去乞讨。她往他身上抹了一堆臭到让他恶心的东西,把他的衣服在角落的那摊被人说是尿的脏水中浸泡过。坐到街头黑黢黢的被褥里时,一群苍蝇围着他转,赶走赶不走。
他麻木地甩着面前破破烂烂的碗,钢镚撞击发出混沌的响声,等着人们给钱。
有一次,他看到一个大人拉着一个打扮得漂漂亮亮的小女孩,小女孩拿着根冰棍在舔,一边舔一边吸溜。他看着那冰棍,看得着了魔,身体不由自主地跟着小女孩走了起来。他想知道那冰棍是在哪买的。他还没有见过那么花哨的冰棍。买回去给“他”的话,“他”肯定就不哭了。
就是这一次的不听话乱跑,给他带来了灭顶之灾。
那个面黄肌瘦的老女人突然鹰一般驼着背站了起来,一双手像大爪子一般有力,趁着没人注意的空档抓住他就往回跑。把他丢进黑到什么都看不见的地下室里。
没人给他开门,也没人给他送饭送水,他在那个臭气熏天,老鼠乱爬的地下室里吓得大哭。哭了整整一天一夜。哭到嗓子疼得出不了声。哭得没力气了,门才终于开了。
进来的是一个寸头的男人,平时不怎么说话,也没见打过人,是所有大人里最不“凶狠”的一个。他不那么害怕了,鼓起勇气说:“我没想逃跑。”
男人低低“嗯”了一声,沿着台阶一步步往下走,脚步声在空荡的房间里回响着。
“我就是想买根冰棍,回去给他吃。”
男人又“嗯”了一声,扯过一条凳子,拽起他的小身板,按着他的背,把他面朝下压到了凳子上。
他被压得喘不上气来,鱼一样小嘴巴一开一合,费了好大的力气才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你跟他们说说,放我出去吧。我保证以后乖乖听话,到街上要多多的钱,都孝敬给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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