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好放了茶盏,起身看了眼怒气冲冲的济王妃和一字不发的济王,抚了抚裙摆弹走不存在的灰尘,济王妃若是想去找我阿父聊聊,最好先回忆一下,今岁四月,你在御史杨大人的府上和禁卫孙大人的府上都说过什么?
她站在房门处,挡住了门外she来的大半阳光,回身对着扭曲了五官的济王妃笑了下,不知我阿父若是知道了济王妃一直在想着用我威胁李家,还琢磨着将李家用完后就抛弃时会有什么反应?
等等!恍然回神的济王妃突然就快步走到了门边,最后打量着静好的队伍,确定了自己的那丝疑虑,世子呢?你把世子怎么了?
世子还能怎么了?静好笑得温暖又和煦,世子不过是昨日偶然风寒,需要时自然就能痊愈,济王妃最好还是不要太担心,免得,她看着济王妃,一字一顿,好心办了坏事。
一路回了世子住的寰园,静好抬头看了眼布置得到处都是的红绸,想到昨晚李榭拿着剑把房间里的龙凤喜烛一剑砍成两半,又恨不得放把火把房间全烧了时的神色,抿了下嘴角压住笑意,吩咐就跟在身后的婢女。
把这些都收了放到库房去,她沉默了一下,找了个理所当然的借口,世子病着,这样布置得太闹了。
顺便将我的东西都搬到新的厢房里,免得打扰了世子。
。
端平十一年,八月二十七,一举击败了乌殳联军的护国将军李榭带着军队至昊城之外,久病的元怀帝坚持亲迎,声势浩大,引得满城的百姓竞相围观,堵得城门两侧水泄不通。
静好作为李家和皇室之间的维系,自然就站在了队伍之中,身侧站着的就是大病初愈的济王世子元典。
元典看了眼那带着滚滚尘土而来的队伍,脸上的神qíng更是带出了几分扭曲,他刚要开口,身侧的人就转过头来,一双漂亮的杏眼含着几分笑意看着他,世子是还有何不适吗?是否要在回去多躺躺?
元典的所有话都堵在了嗓子眼里。
他本来以为眼前的人不过是个漂亮些的小娘子,说话都是温言细语的,且还是权倾朝野的李家的嫡女,正如母亲所说,娶了她,把握住她,他的皇位才会更加稳当。
年少时挨得那顿鞭子,不尽将他的脸面丢了个gān净,更是在他脸上留下了一道再也去不掉的痕迹,那日在城墙上发现李榭的动作之后,他就彻底确定了把人娶回家中的念头。
李榭便是再得意猖狂又如何,他爱的人,却成了他的。
但这份得意没有多久,甚至在新婚之夜,他就被喂下了迷药,除了寥寥几次的清醒之外,其他的时间都只能昏睡。
不过这日子不会久了
元典看了眼前面佝偻了身躯的元怀帝,等他登上了皇位
只等他登上了皇位,他一定要这群人好看!
念头都才刚刚转完,他就察觉到了停驻在身上的一道灼热的视线,顺着来源看去,一眼就看见了李榭死死盯住他的凤眸,他高坐在战马身上,掠过要迎上前的元怀帝和李冠,直直就cao控着战马走到了元典身侧。
未曾弯腰也未曾下马,他直接就抽了佩剑,带着寒光的剑锋直直就架上了元典肥硕的身躯,不过在他肩上来回了两下,剑锋就割破了他身上的华服,yīn寒的杀气直直就顺着剑锋游走遍了他的四肢百骸。
元典扑通一声就软倒在地,豆大的汗珠沿着他颤抖着的白面团脸一路向下。
李榭嗤笑了声,拿着剑就拍了拍元典的头,世子这般畏惧是作甚,那日时你我见得仓促,我不过就是和世子说一声,静儿在家都是被娇宠着长大的,世子可别以为她如今便是无人护着的了。
他握着剑一路从元典的头上划到他的脖颈,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红痕,我这人,一向记xing尚可,别人欠我的东西,那可都是要加倍奉还的。
他收了剑,笔直地坐在马上,银白色的盔甲反she着日光,衬得就像是一位下凡的天神,转头看来的目光却浑然是来自地狱的锁魂者,世子可要尤其记住了。
榭儿,李冠终于有些忍耐不住了,你便是护妹妹的心再急切,也不该和世子开这般大的玩笑,今上还在等着你,你一直坐在马上岂不是忘了礼数?
李榭看了眼他,视线对峙了一会后,他突然扯出了几分笑意,是我疏忽了。
利落地下马单膝跪地,身后的队伍也跟着他的动作,盔甲碰撞之声整齐划一,声势滔天,惊得在城门两侧的百姓们都一叠声地欢呼雀跃。
。
端平十一年,腊月十八,病重的元怀帝终于没有撑过这个寒冬,在元吉宫驾崩,遗旨将济王世子元典立为新帝,史称元哀帝,为端明一年。
司朝新帝初立,乌殳两国再次抓住了时机,兴兵至另一jiāo界处怀城,护国将军李榭再次受命,带兵前往应敌,未过三日,越城内趿沅族兴起内乱,掳走了守城的李家嫡长子李楼,兼任丞相和大司马的李冠亲自领兵前往。
未及两月,李冠旧伤复发,策马时从疾行的马上坠落,伤重不治而亡,是年四十七。
同时,怀城外司朝军队再次大败乌殳联军,率军的护国将军的李榭却不见了踪迹,受命于元哀帝的监军回军报称曾亲眼看见其回撤时中了敌军的乱箭,于万军中失去了踪迹。
消息传回昊城,朝野顿时大乱。
元典带着一众侍从,大摇大摆地迈进了椒房殿,看见端坐在殿中的人居然还在惬意地饮着茶,嘴角的笑意更得意了几分。
李静,这这种时候了,你你就别再装装镇定了,没有了李冠和李榭,你你们李家是真的要玩玩蛋了,日后一个个都要跪在我脚边,求着求着我给你们放一条生路。
他得意的神qíng扭曲了本来就臃肿的脸,带着那条伤疤,看着愈发丑陋。
怎怎么?你现在还想着为为你那兄长守身如玉?元典讽刺地笑了声,扭曲了的脸越凑越近,看着静好愈发长开了的五官,你,你长得也还还不错,求我,求我幸了你,我我就给你留个婕妤婕妤的位份,让,让你在宫里,吃吃香喝辣。
是吗?静好整了整衣袖,握在深色裙裾上的手指愈发显得青葱如玉,元典盯着根本就移不开视线,那你,不计较我之前给你下药的事?
元典吞了口口水,不不计较。
静好看了眼守在门口的一堆侍从,那好歹也让他们先退下吧?
色急攻心了的人哪里还想到许多,心里满是得意,朝中的劲敌皆死,美人又即将在抱,就算口头答应了不计较,那等到腻烦了再计较也不迟。
殿门被关上,外面金huáng色的霞光一点点变小,最后彻底消失在fèng隙之间。
元典正要转回头来,脖子上突然就一凉,薄薄的刀刃滑过他的皮肤,却在眨眼间就深深刺入,夺去了他的呼吸和生命。
静好端了桌案上的茶盏,将里面早就冰凉的茶水倒在手绢上,一点点擦gān了手上和刀刃上的血迹,原本被血液盖住了的流光又再次焕发出寒气。
她将薄薄的刀刃收回到袖中,看了眼地上的尸体,起身去内室更换衣服。
李榭送她流光的时候,恐怕都猜不到它会在这时候派上用场。
传来的不是死讯,她也不相信他就这样死了,她必须尽快处理好昊城的事,然后赶去怀城确定他的踪迹。
但这两件事,每一件,已经将他恨之入骨了的元典都是莫大的障碍,她不能让他反应过来,否则他下步会做的事qíng就是确定李榭的死讯,然后彻底将他置于死地。
元典这个变数太大,即使就这样死了会有很多的麻烦,她也不能再留着了。
偌大的殿内只有她一人,沉闷地透不进一点新鲜的空气,静好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再要伸手去拿衣服时,身后突然就伸来一双手臂,紧紧地就将她箍到了一个颇为熟悉的怀抱中,低哑的声音就响在耳侧。
静儿原来还会杀人啊,出手得真是gān脆利落。
静好浑身都僵直着。
怎么?不相信是我回来了?要不要开门出去看看,外面可正是在杀人呢,血腥味滔天,我还打算找到你就去一起杀了那个元傻子,没想到静儿真是懂阿兄,居然提前就动了手。
说起来,静儿有没有被我的消息吓到?虽然是我故意让人传来昊城的假消息,但静儿要是一点也不难受,那我未免也有些太失败了。
李榭低头死死地抱着怀里的人,不然她转身,将头直接就埋进了她的脖子处,一下接着一下地啃咬着,声音愈发含糊,不要回头看我,从怀城一路赶到越城,再连夜赶回昊城,我现在láng狈得不能让你看见。
我把李楼杀了,就在越城外,在我上一世死时的地方。
昊城现在应该也控制得差不多了,既然现在的皇帝已经死了,那我也该准备准备做皇帝了,静儿愿不愿意继续做皇后,做我的皇后吗?
不过,不答应应该也不行了。
李榭微微抬起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后,缓慢地就凑到了静好的耳边,低头轻轻地吻了下他一直死死地捂住她的嘴的手,脸颊亲昵地就和她轻轻地磨蹭了几下,温qíng脉脉。
你不能让我死对吧?
他的声音愈发低沉温柔,像是在述说着qíng深不悔的海誓山盟。
那就留在我身边,离开一步我就自杀,烧得一gān二净,让你连尸体都找不到。
第56章 兄长大人(上)
李,颛顼帝高阳氏后裔皋陶在尧、舜时任理官,执掌刑狱之事,故以理为姓。
榭,建筑在高土台上的房子,宋玉《招魂》载,层台累榭,临山高些。
我的名字,李榭。
年幼时的记忆早已模糊,只有面前读不完的经卷和身侧来来往往却无比陌生的乡邻,至于那血缘上再亲密不过的父亲和母亲,一个早已习惯被称之为父亲,将大半的jīng力都放到了家门外,而另一个,正忙着留住夫主的心,照顾着比我更需要母亲的孩子。
不过我也不需要他们。
八岁那年,农民起义,三王之乱,相继而来的大事将我们推入了历史的荒洪之中,兵戎相见,家破人亡。
在比我大的那两位兄长也随着父亲出征之后,母亲也硬生生地将我推入了军队之中,在一片模糊的背景中,我只记得她抱着一个不过三岁的小男孩,不顾他正在嚎啕大哭,一双凤眸只死死地盯住了我。
你要是还不如他们,你就不要再回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