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他上前一步还想拉人,刚一抬脚就看见她又后退了几步,不知为何眼前就出现了她方才一把将自己挥开的动作,握紧了手才抑制住那种从脚底漫上来的寒冷。
好,好,我还以为你不同,原来也不过如此,他死死地揪住了藏在袖中的绢花,一时间想把它拿出来扔回去,可将要动作时却又下不了手,只能将它拧在掌心里,拼命地维持着仅剩的理智,不要上前捏死这个很有可能会在让他另眼相待后又背叛他,将他狠狠打入尘埃的人。
他转身走到门边,拉开门时正好有一阵寒风chuī过,鼓起他宽大的衣袖,将一直未曾好透的伤口割得生疼,扯着他有些再迈不出脚。
这一场战,本来死的人更多,信不信由你。
门被大力带上,发出一声可怜的嚎叫,静好猝然间抬头,却发现风声已被关在门外,室内一片寂静,连她刚才听见的那句话,都假得像是一场不该出现的幻觉。
本来。
他怎么会知道本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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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城的战事,在左益将军来了之后,就一转之前的劣势,将虚弱无力的敌军击溃到两城之外,在半月之内就一举夺回了之前被乌殳联军夺走的城池,而且带来的军医也调配出了合适的药剂,因疫病而死亡的兵卒越来越少。
外面全是酒宴欢庆之声,还有几位年轻的将军在炫耀着自己的战绩,语调间皆是洋洋得意。
但是
谷雨守在帐前,从fèng隙间朝里看了一眼,只看见坐在帐中的人的一个身影,看不见手里握着的是什么东西,在光线不甚明亮的地方,yīn郁得像是一张在最后一下上还失败了的剪纸。
而且还想话本上那些思念着大家小姐的穷书生。
谷雨晃了晃脑袋试图移走自己不合实际的猜想,却又忍不住偷偷往里又看了一眼,三公子的心qíng最近一直不好,听说上马砍人都砍得格外狠,上次那个将军,就是被他一刀劈过去,削飞了整个脑袋。
他想到了那个画面,手一抖就捂住了自己的脖子,再也不敢朝里多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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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好被李榭临走时扔下的炸弹吓得有些回不过神来,一个念头在脑海里兜兜转转,却又一直不想肯定,甚至把她之前想的事qíng都挤到了脑后,再也无暇兼顾。
等她好不容易有些平复下来,时间已经一溜到了腊月,眼看着就是年节了,她在廊下看着管事备好的给各府的年礼,进门时又看见摆在郤夫人身前的各式果脯,还有些呆怔。
哟,静儿这是被过年给乐傻了?
郤夫人看着她打趣了一句,伸手就挑了颗自己尝着不错的果脯塞到了她嘴里,往年过年,都是静儿最高兴的时候,今年怕是更好了,战事基本也平定了,你的阿兄们都要回来,我们大家可以热热闹闹地过个好年。
阿兄回来?静好重复了一遍,才想起那天李榭的确也是和她说会在年前回来的。
是啊。郤夫人倒是满脸都是喜悦,你四兄和七兄走了也有大半年了,终于可以回家歇一歇了。
年纪尚小的儿子就这么跟着父亲上来战场,郤夫人到底也是担心的,可是这府中子嗣众多,其他庶出的,除了格外得眼的那一两个,其他的想去都没有机会,她纵是心疼,也不能拦了孩子的前途,留着他在府中,和一群庶出的一齐消沉。
不过,静儿是和你阿兄闹什么矛盾了吗?郤夫人的阿兄指的只会是自己的长子,你阿兄这次在外时倒是来了几封信,洋洋洒洒地写了一堆,啰嗦得都有些不像是他了,却一个字都未提及你。
她偏头看了眼垂眸不语的女儿,想着两兄妹到底都还小,之前好得和浆糊一样,闹矛盾了却又相互不搭理,还真有些小孩心xing。
她摸了下女儿细软的头发,阿娘希望你们都能有最好的,却也希望你们都能好好的,静儿好不容易才和阿兄亲近了,可不要就这样又生分了。她低低地叹了口气,你阿父现在虽最宠你,但你还是要嫁人的,以后阿父不在了,能帮着你的就是阿兄。
静好低低地答了声,陪着说了几句话才折回璃园,路过还是暗沉的崎苑时停了下脚步,注意到身后的婢女立即崩紧了的神经,也想到了那夜追着离去后的一系列变故。
过去永远是改变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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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年的大司马府上的年宴办得很是热闹,李冠坐在首位,看了眼底下一溜排开的嫡子,想到再过几日,等今上开笔后,就能拿之前立的军功去请封,按他拟在书房的官位,之后武将的一整列,真是都要归于他李家的门下。
想到这个就心qíng大好,饮了满满一杯酒之后又看向坐在身侧的女儿,却发现她有些呆呆地发愣,像是在犹豫着什么大事,忍不住就伸手摸了下她的小脑袋。
静儿在想着什么?他一开口,堂中就再次安静下来,被众人瞩目又尊崇的感觉让他有些飘飘然,低头看见女儿漂亮的小脸,立即就想到了前几日在朝堂上,济王爷向他提起的那件事,莫名就有些感概。
我们静儿真是要过上好日子了,连济王都听说了你,想着要把你娶回去当世子妃。
堂上一片寂静。
郤夫人看了眼堂下的人,视线在长子身上一晃而过,低头就接了李冠的话,静儿还小,再过两年也还来得及。
司朝女子婚配,都放在十三四岁,准备一年半载的婚礼,及笄后就好成亲。
李冠闻言点头没在接话,但看着像是把这件事存到了心里,毕竟元家的人子嗣都稀薄,元怀帝那病弱的模样,看着也不像是能有皇子的,接着的小一辈里,也就只有济王爷家的那个世子元典了。
之后怕是还不止世子妃。
宴席重归热闹,坐在李榭上首的嫡次子李樟回过头来,看了眼他桌案上洒着的酒液,嘴角笑意不明,三弟这是怎了?初闻消息太过震惊,竟至如此失态?他低低笑了两声,我还以为,三弟的心上人,是那朵绢花的主人呢。
李榭回头朝他笑了下,倒是一派的温文,不过是手滑,二兄多心了。
第51章 乱世枭雄(9)
除夕宴后,难得相聚的一家人又被尽兴的李冠拘着守夜,等各自回到自己的居所时,一个个都已有些困顿。
静好洗漱完回到房间,还未回身关上门,身侧就突然传来了一阵声响,她被人抵着胳膊推到了门上,身后压上来一个熟悉的身体,点在房中的烛火在瞬息间悉数被熄灭,门外的婢女的询问声都还未出口,已只剩下黑夜的寂静。
喷在她脸侧的呼吸中带着浓重的酒味,静好有些难耐地侧了侧脸,还未动作开来,就被人狠狠地定格住了动作,本就相近的距离更无间隙。
怎么?攀上了另一个大树,就打算将我弃之敝履了?
李榭轻轻笑了声,暗沉的语调带着一分掩饰着的黯然,想来就来,想走就走,你做梦。
他一直低着头,醉酒的感觉愈发明显,终是有些难耐地啧了声,双手握到静好的腰间,一把将人提到了和他一般的高度,四目相对。
像是对眼前的状态颇为满意,他从喉咙里发出低哑又愉悦的声音,和之前的yīn狠反差得相当明显,还自我认可地点了点头,恩,这样就不错。
他看着静好瞪得愈发圆滚滚的眼眸,低头突然就措不及防地在她脸上亲了一口,还回味着抿了抿唇,一双凤眸里藏着星星点点的满意,甚至大方地扯起嘴角给她一个再灿烂不过的正常笑意。
举着有点累,把腿夹到我腰上。
把腿夹到我腰上。
静好缓了下他的话,当即恨不得一拳揍到他脸上。
她还没说话,真的喝醉了的人已是从她的表qíng里得到了答案,大大地迈了几步就走到了chuáng边,天旋地转之间,成功地把人压到了身下,四肢都在他的掌控之下,满意地笑开,这样也很不错。
静好只恨自己刚才动作不够快,没有一拳将人直接揍倒。
她手上一动,正要挣脱开束缚,李榭已经举着她的手放到了自己的胸口,上下游离了一会后终于按在了一块湿漉漉的地方,抬了隐隐带着些水雾的凤眸,万分委屈地看着她,这里疼。
手下再偏移一些就是跳动着的心脏。
静好迟疑着卸了手上的力道。
感觉到她的退让,李榭笑得更开了,完全就不像之前那个动不动就yīn骛神色的人,反倒有些像只流làng在外,饿着肚子又被一场大雨打湿了全身的毛发的幼猫,突然就找回了之前走丢了的主人。
之前的旧伤都没好,就又受了伤,我都以为我再也看不见你了。
他亲昵地靠在她肩侧动了动,长长的眼睫滑过她细嫩的耳侧,凑近了的眼底还有些微凉的湿润,我不想只有一个人,不想回过头,永远都只能看见自己的影子,可他们对我都不好,只有你,只有你不一样。
语调又降了几度,听着就像是微微带着哽咽,如果你生气,那我之后再也不会做那样的事了,我会尽力保住他们的命,但你也不要和我生气,我
静好正听着他说话,突然发现没了声音,转过头去看,发现靠在她肩上的人已闭了眼,呼吸一起一伏,俨然已是在眨眼间熟睡。
偏偏手上还用着力。
她微微用了些力道把他推下去,睡着的人却突然睁了眼,用含糊不清的声音说着话,不走。我不走,你不走。
静好举了下被他死死握住的手,我想走也得走得了啊。
李榭很认可地点了点头,闭了眼又沉沉睡了过去。
静好继续挣了挣,发现那力道没有一丝的松懈,再加上几日失眠后汹涌上来的睡意,只拉过被子盖住自己,背过身就闭上了眼。
房间里安静了一会,她到底还是转回身,扯过另一chuáng被子盖住了李榭,确定被角压实之后才继续背过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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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晨光微晓,木质的窗台上发出一声细微的声响,躺在外侧的人瞬间睁开了眼,一眼就望见了近在眼前的人,一张小脸睡得红扑扑的,嘴唇还微微地嘟着着,不知是梦见了什么,还轻轻地抿了两下。
李榭收回目光起身,看见那被压得很整齐的被角,眼里的笑意一闪而逝,低头在她铺了满枕的乌发上轻轻印下一吻,想了下,从身侧摸出一把薄薄的匕首,刀身弯起一个合适的弧度,正好可以贴身收藏。
他缓缓地抽开了刀鞘,看着不过指甲厚的刀身上刻着两个小字,流光。
他拿着刀,轻轻一动就割下了一小簇指节长的乌发,捏在手心就起身去了窗边,走了几步后都顿住,回身将放回了刀鞘中的流光放到她的手边。
天边刚刚透出一丝光亮,整个大司马府都还在寂静之中,除了个别还打着哈欠的奴仆,其他的都在睡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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